姚道雲嘴裏說走，卻絲毫沒有要走遠的意思，幾步後便站着一動不動，似乎算定了毛無邪會叫住他，轉過身來，盯着毛無邪冷笑。

毛無邪也是閉緊了嘴巴，上下打量着眼前這來路不明的怪人姚道雲，只見他面色在火光下也是既青又灰，滿臉晦氣，尖嘴猴腮，額頭卻比常人寬闊，兩眼精光閃爍，怎麼看怎麼像老鼠；全身裹在一件黑不溜丟的斗篷裏，身材瘦削如竹竿，手掌卻大如蒲扇，更古怪的是，兩隻手都有六個手指，卻非六指畸形之狀，與常人五指一般伸屈自如，若不留意，根本看不出來。

“姚道雲，冤有頭債有主，你與陳不凡有深仇大恨，何苦遷怒天下人？”杜藍天大聲說道。

“陳不凡十年前已是絕世高手，這幾年來武功更是突飛猛進，魔神什麼的，恐怕也拿他不下，除非……”姚道雲眼睛一眨不眨瞪着毛無邪，兩眼兇光四射，緩緩說道。

“你這身衣服用藥草薰過，常人嗅不到氣味，野獸若聞得久了，便會狂性大發，是不是？穿這一身衣物在山中行走，你是嫌死得不夠快麼？”毛無邪忽然冷冷問道。

“閣下不愧是蓋世魔神，小人的良苦用心，短短片刻便能看透。”姚道雲臉色不變，淡然應道。

“你有什麼良苦用心？”毛無邪語氣中已隱約有了殺機。

“小人精通術數，原本就靠泄露幾分天機指引世人，藉此養家餬口，從不與江湖人士有什麼過節。可恨陳不凡不知哪裏聽了小人的名頭，鐵了心要取小人性命，小人詐死，只望避過一劫，卻被此人識破，一家老小與至交好友卻均被他趕盡殺絕。天下雖大，已無小人容身之處了。”姚道雲咬牙切齒答道。

“老天不生眼睛，枉死之人多如牛毛，這又與你一番苦心有何相干？”毛無邪不爲所動，問道。

“難道陳不凡只是小人一個人的仇家？閣下被逼到今日這人不人，獸不獸，鬼不鬼，魔不魔的地步，又是拜誰所賜？小人死不足惜，可惜的是，憑閣下此時的本事，休說報仇，只怕性命不保！小人拼死指點明路給閣下，閣下竟如此不知好歹！”姚道雲冷笑道。

“那又與你何干？你沒本事宰殺陳不凡，欲用這小手段令我殺性大增，爲你報仇？這便是你的良苦用心？若武功不及陳不凡，縱然發狂，也不過是無所畏懼，難道真的能傷他性命？”毛無邪何等聰明，這時已看穿姚道雲心思，滿臉鄙夷之色。

“閣下這般說，真是大錯特錯！資質相若，武功能否更高，要看心境如何。陳不凡其人，若論狠辣，閣下縱然是蓋世魔神，也比他不上，若要誅殺此獠，須得比他更狠更毒，殺心更盛，否則休想勝得過他！這數十年來，陳不凡殺人數千，閣下若殺得比他少了，必定不是他對手！因此城固百姓，乃至閣下出山見過的一切活

人，都萬萬饒他們不得！”姚道雲神色癲狂，說得唾沫飛濺，手舞足蹈，忘乎所以。

杜藍天在一旁聽得面如土色，同爲參悟術數的修道之士，他自然知道姚道雲的遭遇，卻萬萬沒有料到這廝爲了復仇，竟把主意打到了毛無邪這蓋世魔神頭上！而爲了借魔神之力擊殺陳不凡，竟不惜犧牲成千上萬條人命！蔣不老所說果然一點沒錯，天機難測。自己師徒二人爲救天下蒼生，不惜逆天而行，辛苦經營了數十年，這個姚道雲，卻反其道而行之，爲了一己之私心，意欲讓蒼生大劫越演越烈！

“聽來似乎可行，就不知你有沒有這本事指點迷津，誰知道你是不是信口胡吹？”毛無邪冷笑道。

“小人算命的本事，遠超杜藍天這招搖撞騙之輩！閣下姓毛，生辰八字是甲寅年，丁卯月，辛亥日，乙丑時，五行屬木，是不是？至今日止，共娶妻三次，卻只生了一個孩兒，還有一個養子，年不足十歲，是不是？可惜，兩個孩兒都是短命相，不得善終！”姚道雲對今晚的說辭似乎已練過多次，對答如流，句句足以打動毛無邪，說到“兩個孩兒都是短命相”時，嘴角泛起一絲惡毒的笑意。

毛無邪只覺腦袋裏轟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毛伶不是短命之輩！命中雖不無劫難，卻必定能長命百歲！這廝的話有真有假，獸王大哥可得分清了。”杜心兒不慌不忙應道。

“小丫頭有幾年道行？敢與姚某人叫板？有膽子的，就請魔神閣下出個題目，好好算上一番，看誰算得準！”姚道雲自然不將杜心兒放在心上，斜眼睥睨，嗤之以鼻。

“好，既然如此，你就算一算，你今日是死還是活！”毛無邪森然插嘴，對着姚道雲說道。

杜藍天在旁聽得心頭亂跳，魔神這話的意思不言自明，要教他姚道雲不管怎麼說，都是錯的。

“小人早就算過，今日必死無疑！”不曾想，姚道雲毫不猶豫，一挺脖子，朗聲答道。說完自懷裏掏出一件物事，往地上一擲，嘿嘿冷笑。

毛無邪的臉色變得難看之極，極慢極慢地彎下腰去，撿起地上的物事，見是一件從未見過的尋常外衣。但衣衫上的氣味，他是熟悉不過，正是毛伶。但可怕的是，這衣服早被鮮血浸透後又風乾，血腥味極濃，而這血，也是毛伶的！血量之多，休說毛伶尚未成年，便是一個威猛巨漢，流這些血，也離死不遠了！

“是你乾的？”良久良久，毛無邪才從牙縫裏迸出一句話來。

“不錯，就是三天前小人下的手！那小子若活在世上，閣下未能絕望，如何能有殺心？小人殺了閣下視若己出的養子，魔神閣下自然不能容小人活着，你說，小人算得準不準？”姚道雲嘿嘿一笑，滿是幸災樂禍之意，對自己的死活，卻是絲毫不放在心上。

毛無邪沒有說話，呼吸卻漸粗，杜藍天父女只覺驟然寒意襲人，獸王的殺意在這片刻已到了頂峯。

“毛伶未死！他算得不準！”杜心兒到這個時候，依然不慌不忙，聲音也沒有一絲惶急。

“你說你今晚必死無疑？”毛無邪似乎一動未動，身形卻倏然橫移一丈，毫無徵兆地閃至姚道雲左側，如老鷹捉小雞一般，劈胸將這瘦子一把提起，冷冰冰地問道。

“小人一向不會算錯！既殺了閣下的愛子，今晚也沒打算活着回去。魔神閣下若要了小人的性命，足可證明小人卦象極準！”姚道雲滿臉筋肉扭曲，神色是四分恐懼，加上六分狂喜，喜色與懼色交織之下，一張臉竟顯得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若你算得不準，便能逃得性命？”毛無邪一甩手，將姚道雲拋起老高，落地之時，又伸手一託一推，姚道雲穩穩坐到了一棵樹下，臉色雖慘白如死屍，卻是呼吸未斷，心跳未停。

杜藍天父女對望一眼，均覺心驚肉跳。毛無邪若痛下殺手，那倒罷了，這時竟留姚道雲一命，自然沒有安什麼好心，天知道要用什麼手段痛加折磨。杜心兒看看動彈不得的姚道雲，心下又覺不忍，緩緩拔出柳葉刀，意欲又一次搶先殺人。不想刀方出鞘，一隻大手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空手握緊了刀刃，只聽連聲脆響，鋼刀成了碎片。毛無邪的血肉之軀，竟比鋼鐵還要硬。

“他若死了，便是算命算得準，毛伶豈非死定了？”毛無邪的聲音非喜非怒，空空洞洞，不帶一絲情感，聽得杜心兒全身不自在。這時獸王氣走全身，杜心兒縱有異術，也全然猜不透他內心。

“誰說我算不準？你不殺我，難道我便死不了？”姚道雲獰笑一聲，便要伸手往懷中摸去，不料這短短片刻之間，身體竟然不聽使喚，一個手指頭都動彈不得，壞中尋死用的匕首與劇毒怎麼也碰不到！他暗叫不妙，用盡全力猛咬自己的舌頭，毛無邪一隻大手卻及時捏住了他的下顎，喀吧一聲，將他的下巴拉脫，再也閉不上嘴巴。

“我說你算不準，你今晚定然死不了！但過了子時，到了明日，你再死，錯了時辰，也是你道行糟糕，算命本事差了十萬八千里。放心，在你最後兩個時辰，便算老天要你的性命，我獸王也能強行教你活下去！”毛無邪輕輕拍了拍姚道雲的腦袋，慢吞吞說道。

“這姚道雲本是可憐人，全家老小爲陳不凡所殺，傷心過度，一心報復，以致瘋瘋癲癲而已。魔神閣下與他也算同仇敵愾，何不饒了他的性命？”杜藍天定了定神，鼓起勇氣，對毛無邪行了一禮，沉聲說道。

“我饒他性命，誰饒了伶兒的性命？”毛無邪淡淡問道。

“我說過多少次了，毛伶未死！你的伶兒未死！”杜心兒心頭有氣，一個箭步跨到毛無邪身後，插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