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掌相接之處，外人看來不過數寸方圓，對於惡鬥雙方來說，卻是一個無邊無際的戰場，內力便如兩軍對壘，或橫衝直撞，或迂迴包抄，或十面埋伏，或暗度陳倉，可說瞬息萬變，鬥得激烈異常。外間一彈指，內裏如同過了幾天幾夜。

二十四個二流角色的內力合而爲一，本已能與絕頂高手抗衡，加上配合純熟，威力倍增。饒是如此，毛無邪奪天地造化的“獸王神功”依舊能將二十四人打得落花流水。然而獸王功力雖強橫無比，卻輸在僅有一人一心，難以分心多用，而這二十四兄弟卻能隨時分出一兩股內力不斷滋擾，令獸王不住分神，如此一來，耗費精力甚大，傷敵之力頓減，反而漸漸被對方剋制。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果然是千古不變的至理，毛無邪如今一個託大，竟然陷入了險境之中，比拼內力，不死不休，敗者非死即殘，二十四金龍復仇心切，早紅了眼，決計不會留下獸王的性命。

毛無邪焦躁起來，暗想自己今番重出江湖，爲何淨遇上如此棘手之輩？杜藍天的流沙陷阱固然兇險，卻是佔了地利，設下天然機關，不算真本事，這二十四個傢伙竟然能以內力壓倒自己，雖然以多勝少，卻也沒有耍陰謀詭計，難道歷經多番奇遇，受盡磨難方纔練成的“獸王神功”，當真就如此不堪一擊？

此時雖處下風，尚無敗象，毛無邪若鼓足內勁，施展“五行歸一，一家獨大”心法，取勝倒也不難。只是對着這幫小輩也要動用最具威力的絕技，自己還談何力克三大絕世高手，報仇雪恨？況且這終極絕招威力雖大，卻不好相與，極易反噬自身，這時比拼內力，費精勞神，內力難以精確掌控，更是吉凶難測。

二十四金龍也未料到毛無邪功力深厚若斯，本以爲這套學自名師的上乘內功人數越多，威力越強，江湖中決計無人能擋得住所有兄弟聯手，這半人半獸的怪物竟有這等修爲，着實可畏可怖。休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縱然無冤無仇，今日也決不能讓這廝活下去，惹下這麼個仇家，日後衆兄弟哪裏吃得下飯，睡得着覺？眼看漸佔上風，二十四兄弟心下大喜，越發勤催內力，不敢有絲毫懈怠。

再僵持得片刻，毛無邪上身不住晃動，似乎站立不住，終於腳下一鬆，後退了一步。二十四金龍精神大振，一齊踏上一步，心想此人必敗，報仇雪恨在望。

這無可奈何的一退，毛無邪腦海中靈光乍現，有了應敵之策，當即不動聲色，往左後方又退了一步。這一步，已暗運“移星換月”，腳下如踩稀泥，整個腳掌陷到地下一尺來深。這時已在苦苦支撐，無法用上更高一籌得卸勁之法“搬天轉日”了。

二十四金龍心下更喜，發一聲喊，又踏前一步。

毛無邪越退越快，每退一步，腳下便是一個大坑。二十四金龍步

步緊逼，乘勝追擊，卻漸漸發覺，對手並非直線倒退，而是繞起了圈子。如此一來，二十四兄弟的內力也不能聯成一條直線，加上地面被踩得坑坑窪窪，高低不平，走路磕磕絆絆，也無法集中心神比拼內力，如此一來，威力便打了一個大大的折扣。

金龍老大心下大急，暗想如此下去，對手若緩過氣來，趁隙反擊，那可不堪設想！但他雖心下明白，身後的二十幾位兄弟卻還矇在鼓裏，兀自拼命催動內力，只求一鼓作氣，殺了仇敵。老大欲出聲示警，毛無邪臉露獰笑，內力逼將上來，他哪裏能發出片言隻字？眨眼之間，金龍老大額頭上已滿是豆大的汗珠子，心念電轉，卻一個主意也想不出來。

看着金龍老大神情由焦急變爲無措，再變爲恐懼與絕望，毛無邪冷冷笑了一聲，一轉腳步，將圈子繞得更小，二十五個人幾乎首尾相連，毛無邪的背脊離第二十四人的背脊只距不到三尺。下一刻，毛無邪也不回頭，一步倒跨，右腳踹到了第二十四人的小腿上。

卻聽清脆的骨折聲響，二十四人的內力全被毛無邪引到右腳上踹出，最後之人哪裏承受得住？小腿當即折斷，無力站立行走，趴倒在地。毛無邪腳步不停，從他身上踩了過去，將肋骨脊骨都踩斷了。其餘二十三人收不住腳，也一一從這排位最末的兄弟身上踏過去，慘叫聲從高到低，最後微不可聞。毛無邪又往內圈斜走一步，左腳踹出，第二十三人也被這般踩踏至死。

其餘二十二條金龍已看出不妥，急忙頓住腳步，無奈先前對毛無邪緊逼不放，這陣子卻被毛無邪拖着走，只聽垂死慘叫生連環響起，又有四人步了後塵。其餘人大急，欲各自逃命，手掌卻似粘到了前邊兄弟的身上，死活扯不脫。

未死得十八人如今內力亂做一團，相互間不能呼應，對毛無邪再無威脅。獸王停住腳步，兩眼兇光閃爍，忽然發一聲喊，排最後的第十八人兩眼如金魚般突出，口鼻流血，倒地身亡。奪命的呼喝聲再起，第十七人忽然撤回按在第十六人背心上的手掌，雙頭抱頭，大聲慘叫，在地上翻滾了半天，方纔斃命。再聽見吼聲之時，第十六人不聲不響，縮成一團而死。

剩下的十五人面如死灰，膽大的咬緊牙關，催動殘餘內力困獸猶鬥，膽小的已然失聲痛哭，哀求饒命，涕淚屎尿齊流，毛無邪卻不依不饒，每吼一聲，排最後一人必定當場喪命，只是每個人的死狀各不相同，無不讓人心膽欲裂。

隱身樹叢中的杜藍天看得大氣都不敢透一口，人命在毛無邪這蓋世魔神手裏，直如螻蟻一般。魔神降世，蒼生大劫，果然一點不錯，就不知那老婆婆用了什麼法子，竟讓這怪人輕輕易易便放過了城固縣的一衆百姓？

“痛痛快快將他們殺了便是，爲何如此折磨人？”杜心兒的聲音平靜，卻用上了

內力，生怕毛無邪聽不見。

杜藍天沒想到女兒這時候竟然還敢說話，嚇得險些摔下樹去。

毛無邪聞聲不再呼喝，二十四金龍還有八人未死，聽得有人一言令這魔頭暫停殺戮，不約而同扭頭，想看看是何方神聖。眼見杜心兒的絕世容光，八人都是一呆，卻無人想到，這個尤物曾被老父定爲自己的庶母。就在八人愣神之際，杜心兒手腕一翻，拔出一口薄薄的柳葉彎刀，橫揮而過，將八人的喉嚨一齊割斷。

杜藍天又打了個寒顫，未料到從未殺過人的女兒，下手竟如此乾脆利落。杜心兒下手殺人，只爲將這八人自絕望中救出，屬不得已而爲之，並無惡念，就不知會否因此壞了魔神興致，惹來橫禍？

“這二十四人爲父報仇，你們父女跟來做什麼？”毛無邪手臂一抖，將內力粘住的幾具死屍遠遠甩開，冷冷問道。杜藍天所料絲毫不錯，他們父女的行蹤，如何能瞞得過獸王？

“收屍來了！總不能曝屍荒野，惹出天大的亂子吧？”杜心兒沒好氣地答道。

毛無邪聽如此回答，倒覺愕然，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本以爲這美豔少女會來一番冠冕堂皇的訓斥，獸王早欲閃身離去，這時卻見她收起利刀，低頭將一具具屍體擺放齊整，又拿出藥鋤掘土掩埋，更不知道該做什麼好。按江湖規矩，人死爲大，縱有深仇大恨，殺人後也該好生掩埋，毛無邪此時早不將這些條條框框放在心上，但轉念一想，若因此連累了那殷勤招待自己的老婦人，惹上什麼官非，那可對不起人家。一念及此，獸王也蹲下身子，捧土相助。

“你殺人殺得心神俱疲，還是歇息一會吧。爹，下來幫忙！”杜心兒忽然對毛無邪柔聲說道，然後扭頭對着兀自在樹上發呆的杜藍天喊了一嗓子。

“殺人殺得心神俱疲？”毛無邪又是一愣，卻聽出杜心兒語出至誠，毫無諷刺之心，更不知是何意。

“原本我想不通，心魔已爲你剋制，但你卻又想利用他的戾氣爲你報仇雪恨，如此養虎遺患，費心勞神，何苦？今日見你且殺且猶豫，終於知道，心魔與你，其實一體同心，你若真讓心魔灰飛煙滅，如同將你靈魂毀去一半，待大仇得報，心願已了之際，你便再無生趣。因此這心魔，只能撫慰，真殺不得。殺人之際，你既要放縱心魔殺性，又戰戰兢兢唯恐其反噬，哪有不累的？好好調息一番吧。”杜心兒低頭不住掘土，慢聲細語說道。

“小小年紀，別揣摩這些不該知道的東西！”毛無邪面對着杜心兒，有不知所措之感，說罷默默運起內力護身，不欲讓其知道自己內心。

杜心兒也不說話，默默掩埋屍體。二十四具屍體極多，父女兩人忙了足足兩個時辰，方纔盡數埋好。毛無邪居然真依杜心兒所說，在一邊自行調息，冷眼旁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