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毛無邪淡淡說道。上前一把將其右前臂齊肘撕下，盤膝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嚼碎吞下去。然後將臂骨扭斷，吸食骨髓。

扭頭看去，一邊的怪人卻無心膽欲裂之色，而是一臉認命的漠然。見毛無邪盯着自己，居然咧嘴一笑，將左臂伸了過來。

這廝竟然如此滿不在乎！毛無邪怒從心頭起，飛起一腳，將怪人踢得老高，接着一躍而起，將“黃泉爪”中的各式一口氣施展出來，怪人落地之時，已被挖眼斷喉，摘心開膛，死得不能再死。

六兄弟擬定這陰毒之極的復仇大計時，依舊低估了毛無邪的武功。按鍾玉皇的算計，鍾真命、鍾紫薇與鍾玉皇三人合力，足以生擒毛無邪，讓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孩兒死在自己的分身手裏，悔恨交加，痛不欲生，再將鍾劍聖等三人挖心剖腹，凌遲處死，最後才取獸王性命。只是萬料不到，毛無邪雖忙於殺滅古鯨，六年來武功仍然大有長進，取其性命本就不易，要想將他生擒活捉，更是難如登天。而老天這一次也不知道究竟幫哪一邊，竟然攪起地震，將毛無邪與六兄弟都送到了萬劫不復的地獄。若非如此，老六鍾玉皇也不願用上最後絕招“奪舍”，將大哥鍾真命與五哥鍾紫薇害死。要知自創的異術，心裏全然沒底，稍微走錯半步，或許便是滅頂之災，鍾老六雖冷酷到了極點，對自己的性命還看得不輕。

饒是如此，毛無邪內心的自責後悔，莫可名狀。毛伶凶多吉少，全是自己婦人之仁，對七兄弟網開一面所致。害死李行屍與毛伶，乃至連累鍾劍聖與風自如慘死的，全是他毛無邪！看那怪人的瘋狂之狀，必定與自己一般，生吃人肉，眉頭都不皺，毛伶與李行屍恐怕是死無全屍，作了這野獸果腹的糧食。而吃了毛伶的野獸，是毛無邪的分身，身上流的是毛無邪的血，與獸王甚至比親生父子血緣更近，當真情何以堪！

死了？都死了？死了也好，了無牽掛，自己在這世上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去找他們便是。然而這念頭剛起，毛無邪立即指着自己鼻子，破口大罵道：“毛無邪你這個混蛋！你就這麼一死，如何有臉見地下的妻兒朋友？休說父母之仇未報，素芹小稚含冤而逝，就是行屍老兄，也將畢生血海深仇託付於你，你不提了三大絕世高手的腦袋到他墳前拜祭，如何對得住他？捨命陪你地底七年，你竟如此忘恩負義？”

不錯，除了三大絕世高手，獸王在人間尚有無數恩怨未了！陰謀暗算自己的幾個師兄弟，忘恩負義的郭鐵龍，昧着天良將自己送到衙門的無名夫婦，折辱自己的莫牢頭，喂自己巴豆的白大夫，草菅人命的城固縣令，還有成千上萬是非不分的城固百姓，這些人，全都要不得好死！對這些該殺之人留情，只會如今日的自己一般，追悔莫及！

報仇！報仇！報仇！毛無邪心中的殺機之盛，已達極點。本已淡忘的一幕幕傷心往事相繼浮上眼前，一個個有名號的，沒名號的仇人，在腦海中不斷清晰。蒼天無道義，世人皆可殺！既然可殺，毛無邪便容不得他們活在世上！

出山報仇前，須得爲毛伶等人立個墳墓

。毛無邪折回鄭老大家，將白熊骸骨收斂起來，好好埋葬了。李行屍與毛伶均無屍骨，又該如何是好？毛無邪唯有將怪人腰間的腰帶連同匕首收起，正要掩埋，心念卻又一動：“行屍老兄與三大絕世高手也是不共戴天，若用這幾柄匕首刺殺仇人，他在天之靈必定倍覺安慰！”

一念及此，毛無邪將匕首腰帶圍到了自己的腰上。那該如何讓老朋友的靈魂入土爲安？毛無邪靈機一動，想起李行屍在秦嶺中有自己的住處，找到他的遺物，弄個衣冠冢，不也聊勝於無？至於毛伶，若還記得這個義父，陰魂必會相伴左右，不忍遠離，也就讓他跟着吧。天堂是老天的巢穴，盡是爾虞我詐、無窮算計；地府則惡鬼橫行，兇險莫測；倒不如留在人間，相伴義父左右，鬼神斷不敢惹毛無邪這人間獸王。

李行屍未下神仙洞府時，隱居之處在狼窟北邊。毛無邪看看天色已晚，胡亂睡了一覺，第二日飽餐後，辨明方位，施展輕功，在林間如飛梭般急速穿行，待到夕陽西下時，已到了初次與鍾劍聖交手的石壁前。

石壁與七年前一般無二，只是上面的字有些異樣。毛無邪未曾走近，鼻端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雖若有若無，卻分明是李行屍的體味！又驚又喜之下，毛無邪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石壁前，卻見七年前刻字的那塊尖石依舊躺在地上，石壁上的二十個大字，卻被劃去了一半。“穹廬污如墨，萬心難自拔”這十個字，全看不見了。

若是多事之輩，必定會將二十個字盡數劃去，來人定然是李行屍無疑。毛無邪撿起尖石，放在鼻端輕嗅，故人氣味仍在，卻在數日之前。也即是說，李行屍未死！

當真喜從天降！毛無邪加緊腳步，不顧天色已晚，連夜趕路，當晚便找到了李行屍藏身之處。只是這石洞中找不到李行屍，倒有數百隻蝙蝠，被毛無邪驚得漫天亂飛。獸王四下找尋，既無人跡，亦無氣味，李行屍根本便沒有回來。

“行屍老兄！”毛無邪氣抖丹田，放聲呼喚，四下裏迴音激盪，鳥獸紛飛，亂作一團，而後漸漸寧靜，李行屍卻沒有答腔。

“既然劫後餘生，爲何不來見老朋友一面？”毛無邪自言自語道，暗想自己與李行屍七年來多次共赴生死，何等交情，若他真聽得見，無論如何也會出來見上一面。這老漢既到過石壁，爲何不歸家？難道是因爲未能保住毛伶性命，無顏見毛無邪這個生死之交？

越想越覺事實必定如此，李行屍被那怪人暗算，死裏逃生，又保不住毛伶的性命，連自己心愛的兵刃都被搶走。年事已高，又敗得如此徹底，老漢自知再無稱雄江湖之望，已全無豪氣，舊地重遊，也不過是劃去自己當年刻下的字，向老天請降，自認狂妄無能，以後不敢再犯。

毛無邪得知李行屍尚在人世的歡喜，隨着猜測漸漸消散，暗想李行屍英雄一世，晚年竟如此窩囊，當真有負盛名。但轉念一想，自己與老天鬥了多年，最後幾乎一無所有，李行屍年近八十，行將就木，更身負重傷，如何還能與這混賬老天爭鬥？自己將他拉進神仙洞府時，曾承諾此恩必報，這

些年可曾報答過？無顏面對老朋友的，似乎是他毛無邪。

罷罷罷，既曾生死與共，何必計較誰是誰非？李行屍既在世上，毛無邪能做的，無非是爲其報仇雪恨。蒼天無道義，不殺可殺之人，那便由人間獸王來下手便是！毛無邪再次放聲長嘯，扔下心頭惆悵，轉身奔回來路。七年未曾出山，不知江湖變作什麼模樣？老天如此不公，三大絕世高手自然未曾惡貫滿盈，名聲如日中天。甚好，就由獸王來逆天行事一番，攪起這場天大的腥風血雨！

今日，距杜藍天與蔣不老分別那一夜，正好七七四十九天。

《易經》雲：“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大衍之意，乃萬物周備，其數五十，取四十九，意爲萬物從無十全十美。四十九，主天地萬物之數，變幻無窮，神仙難測。毛無邪本性原爲心魔吞噬，卻被一神祕少女道破，再敗心魔。然而七兄弟竟用天外神仙的異術，生出另一個毛無邪來，將獸王殺性再次引發，心魔捲土重來。李行屍大難不死，卻又是變數中的變數。但變來變去，獸王終將出山，這蓋世魔神再回人間，不知天下蒼生命運如何？

毛無邪本欲從哪裏來，回哪裏去，沿進山舊路出山，首先到城固縣城大開殺戒，將一城百姓殺個乾乾淨淨，雞犬不留，以報當年菜市口折辱之恨。自四火吉時至今，漢中一帶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盜賊絕跡，一派歌舞昇平，城固縣中百姓正安居樂業，又有誰知道大禍將臨？

城固百姓雖愚昧自私，終罪不至死。數十年前，奇人鄒無知已算出城固浩劫，不忍這驚天慘劇上演，窮盡畢生心血，欲先一步將魔神置於死地，原本的定數中，已有一絲變動。杜藍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立志秉承先師遺願，逆天改命，又添變數。蔣不老參與其中，脫不得干係，卻再爲此添了變數。待今日獸王決意出山，一切一切，可說人事已盡，天命如何，無從知曉。

黑夜密林，原本危機四伏，但羣獸似乎感應到騰騰殺氣，遠遠避開，不敢犯獸王虎威。毛無邪全無睡意，施展輕功，捷如飛鳥，在樹叢中一掠而過，瞬息百丈。照這般趕路，明天這個時候，城固縣城便該有人見紅了，就不知哪個倒黴鬼出門不燒香，第一個遇上這殺人不眨眼的魔君？

然而，疾奔中的毛無邪忽然頓住了腳步，呆立良久，若有所思。

叢林中，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似曾相識。毛無邪立時記起，這氣味，正是那個將他挖出土石的採藥少女。若非這少女，毛無邪不知要生吞蟲蟻到什麼時候，方有脫困之力。

更奇怪的是，少女竟也身懷異術，知道毛無邪心中想的是什麼，更能看出獸王心智將爲心魔吞噬，醍醐灌頂般的幾句話，助毛無邪再次壓制心魔。如今心魔歸來，卻也無法再次掌控毛無邪，只能增其殺心與恨意，讓這頭兇獸多少有一絲人性，也全是少女之功。想起自己那個全無人性的分身，毛無邪不自禁戰慄不已，內心對少女極爲感激。

林中氣味雖淡，卻是四下瀰漫不散，顯然少女多次出入過這片叢林。那少女的家，就在左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