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鯨首領盡被鯨王調至深井暗塘中誘殺毛無邪，密林中的古鯨，全是二流角色。雖說古鯨中的二流，絕不遜色於人間的虎豹，但要取風自如的性命，卻還遠遠不夠本錢。

風自如雖受藥物荼毒，如今不滿八歲，卻已二十幾歲模樣，但鍾至尊用以揠苗助長的毒藥摻了奇人蔣不老的血液，竟有開啓心智之能，古鯨聰明若此，也與這些藥物有關。風自如不足兩歲，已憑本能悟出習練邪功“黃泉爪”的妙法，武學天賦之高，人間罕有，還真虧了這喪盡天良的毒藥。得毛無邪悉心傳授了半年，加上吸納“木五行”真氣，風自如的武功，已勝過外間一流高手，毛無邪兩年之前若遇上如今的風自如，恐怕也只有汗顏無地，自愧不如的份兒。只是這半年來，風自如的心思大都放在了照料毛伶與毛無邪上，絲毫不知自己修爲到了何等地步。若非沸泉泥潭中決意拼命守護養子與愛郎，卻輕易獨力擊殺古鯨首領，她以爲自己仍不過是兩三年前勉強逃出鍾萬歲掌控的可憐蟲。

既知自己脫胎換骨，風自如對古鯨忌憚之心盡去，一身武功自然更能發揮得淋漓盡致。且毛無邪學自李行屍的奇快身法，早教給了風自如，在密林中施展開來，如魚得水，古鯨全然無法捉摸。這半日糾纏下來，風自如全未受傷，古鯨卻死了五六十頭。

以寡敵衆，終究不宜硬拼，風自如且戰且走，離聖樹越來越近。那“波巴布”聖樹不久後也認出了好友，不僅贈予青木之氣，更再次催動“應龍藤”上的“應龍花”綻放，異香瀰漫，對野獸來說銷魂蝕骨。只是日前爲救風自如，聖樹虛耗過度，這次勉力相幫，“獵獸香”遠不及上一次那般濃烈，只有氣力減半之效，且爲時甚短，卻也幫了風自如大忙。待焚林鳥毛毛加入戰團，匆忙自左近集結而來的數百古鯨眼看就要全軍覆沒。

古鯨兇悍依舊，雖戰死了七八成，卻依然咬牙苦鬥不休。風自如待要痛下殺手，剩餘的數十頭古鯨忽然不約而同轉身，往密林中奔去，一時半刻不見了蹤影。

風自如鬆了一口氣，雖掛念毛無邪安危，但素知丈夫武功絕頂，心智超凡，縱然面對古鯨之王，斷無不勝之理，也就不去多想，先行找到聖樹，與這老朋友好好敘舊。可是人樹心靈相通之後，聖樹卻告知風自如，毛無邪被困地下水道之中，取勝艱難，性命堪憂！

聖樹身邊這片密林能茂盛若此，除了“四火吉時”的陰陽火氣之外，也因地下水源充足。毛無邪大戰古鯨之王的所在，正是整片密林賴以生存的水源，因此人鯨在水中鬥智鬥勇，聖樹均瞭然。老聖樹雖死在毛無邪手裏，如今的聖樹卻也是毛無邪親手種植，更爲其煉化了陰陽火氣，方有今日超常靈性。半年來，聖樹寂寥落寞，靜思己過，對昔日險些鑄成大錯的任性頗爲懊悔，更不欲毛無邪就此死在古

鯨王詭計之下，因此知會風自如前去救援。

風自如對聖樹深信不疑，得信後顧不得歇息，全力趕往密林低窪處的一個水塘邊，眼見腳下密密麻麻全是古鯨的腳印，哪裏還敢耽擱，深吸一口氣，躍進水中，按聖樹指點，潛進了水道。她五行屬水，潛入水中之後，居然能感應到毛無邪體內的五行真氣，得知丈夫尚未戰死，心下稍安。另一股頗爲熟悉的陰火真氣更讓風自如警覺起來，不期然放慢手腳，緩緩遊近，不敢貿然露了行藏。

毛無邪的金鐵之氣雖對身週數丈外的一舉一動無所不知，然而此時將全副身心放在古鯨與鯨王身上，竟未察覺風自如到來。而古鯨之王雖故作悠閒自在，其實也聚精會神，留意毛無邪這個生平第一大敵的舉手投足，亦不知身後有敵人緩緩逼近。羣鯨心神爲鯨王所控，只知將毛無邪撕爲碎片，嚼成肉醬，自然也絲毫不會留意四周有何動靜。

雖不知風自如已將施援手，毛無邪滿是殺意的腦子裏，卻忽然閃過了風自如的倩影，令這半瘋狂的獸王猛然驚醒，暗對自己說道：“毛無邪啊毛無邪，你怎地如此糊塗，竟然欲以己之短，對敵之長？縱然你真能與這古鯨之王同歸於盡，自如豈不傷心一輩子？伶兒與二老不僅一生抱憾，而且說不定會遭七兄弟毒手！你這條性命，可萬萬不能就此留在這裏！七兄弟中的老六鍾玉皇，較這古鯨之王可怕得多，你定要保住性命，方能護得老少四人周全！”

想通此節，毛無邪登時心氣平和，將凝聚雙臂的真氣納回丹田，不再倚仗深厚無比的內力強行硬拼。只是這時已失地利，水中的古鯨遠較陸地時難對付，該用什麼法子迅速將這數十異獸盡數擊殺，而不耗內力？毛無邪念頭一轉，自然而然想到了看家本領“白虹劍法”，若自己適才未棄去半截斷劍，或許便不會被動至此。水中劍法威力雖大減，相較之下，卻是最爲省力的武功。

不過長劍雖斷，毛無邪腰上仍有一口單刀。以刀來施展劍法，雖極不順手，數十古鯨又不是陳炳光這等高手，盡數殺了，也非爲難。可是，那古鯨之王皮堅肉厚，兼有陰火之氣護身，稱手的利劍也傷它不得，素來不大擅長的單刀能否敵得過它？要知那時自己定然已是強弩之末，全身內力要用來閉氣保命，招式再精妙，奈何得了古鯨之王麼？

昔日的八拜之交燕翔曾教過毛無邪幾句刀訣，深山獨居時，毛無邪也曾將一些猛獸撲食殺敵之技化爲刀法，卻終覺刀法遠不能匹敵“白虹劍法”，有些心灰意懶。刀法講究的，是刀沉力猛，簡練兇悍，行刀有開山洞石之威，踏步有落地生根之意，但如今身在水中，腳步因浮力而虛浮，刀招也因水之阻力，變得事倍功半，憑藉不倫不類的刀法，如何殺敵？

“氣沉於踵，力浮於刃，無勁勝有勁，方是最上乘的刀功

。無邪啊，你以爲刀招真只有兇猛而無輕靈？《庖丁解牛》上是怎麼說的？”

也不知爲何，毛無邪腦海中，忽然閃過了這一番話。

說這話的，並非燕翔，而是毛無邪的大伯毛一海。十年前，毛無邪武功初成，未出江湖歷練，便已一鳴驚人，以“白虹劍法”力挫上門找文昌挑釁的“關西第一刀”，一日之間聲名遠播。當晚毛無邪回家，正值伯父毛一海由東北迴來探望兄弟侄兒，家宴之上，毛無邪繪聲繪色講述了自己如何大顯神威，不辱師門，聲稱：“天下刀法兇猛而無輕靈，以力取勝，哪裏能與劍法一爭高低？劍乃百兵之祖，古人誠不我欺！”當時毛一海淺淺啜了一口酒，說出了這番話。

年僅十八歲的毛無邪怎知伯父實乃用刀高手，對此話一笑置之，暗想庖丁一個廚子，哪裏懂得上乘武功？毛一海對毛無邪疼愛異常，心知這侄兒並非狂傲之徒，只是見識有限，日後行走江湖，自會明白其中武學真諦，也未曾多說。時至今日，毛無邪忽然想起這幾句話，心中似乎想通了什麼，又一時捉不到頭緒。

毛一海的刀法，自然學自李行屍。毛無邪回想李行屍運使圍在腰間的十二柄匕首時，其實無一招不是刀法，卻絲毫沒有沉雄之力，輕柔細膩，與老人拳掌上的功夫實乃兩個極端。而且一柄小小的匕首，輕輕一抹一劃之下，不遜色於利斧猛剁，難道便是毛一海所說的“力浮於刃”？

毛無邪是劍法頂尖高手，知道劍上的力道講究抱元守一，聚而不散，若功力到了火候，真氣所至，尋常鐵劍亦可切玉如泥。文昌大弟子邵劍鋒就是此道高手，劍法看似輕靈小巧，但劍上勁道之強，不僅足以分金斷鐵，且兵刃相交，更能以劍勁震傷對方，往往一招定勝負。怎麼刀法以穩、準、狠三字取勝，竟然要力浮於刃，氣沉於踵？氣沉於踵，倒也並非難懂，刀法步法原要配合，落腳沉穩，刀上勁道方足，這力浮於刃，又是何意？

這個該死的李行屍，明明是刀中頂尖高手，遠在燕翔之上，卻對刀法諱莫如深，不肯透露片言隻字！毛無邪還欲思索，羣鯨已然魚貫攻來，沒奈何，只能拔刀，嘗試着將若有若無的內力聚於刀鋒，劈頭斬向爲首的古鯨。

水中使刀，遠不如陸上迅捷，爲首古鯨一個扭身，輕鬆避過，貼着毛無邪身子游了過去，它或許已將異變爲首領，與尋常古鯨有些不同，尾巴兩側各生了一排骨刺，長僅半寸，猶如鋸齒一般，在毛無邪肋下狠狠拖過，卻傷不得獸王分毫。

鋸齒？毛無邪腦海中靈光一閃，忽然福至心靈，悟出了李行屍運刀的法門，手腕一轉，單刀輕輕巧巧橫劈過去。這一刀看起來軟弱無力，那頭古鯨全然未放在眼裏，回頭轉身，張嘴欲咬毛無邪。不料綿軟拖沓的刀鋒似慢實快，一揮而過，將其一分爲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