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自如與一幫老朋友久別重逢，笑逐顏開，飄然落地。卻聽嗖嗖連聲，數十隻山都也從樹上跳了下來，卻是隔了七八丈遠便駐足不行，呆呆望着風自如身邊的毛無邪，畏懼之意見於顏色。

“等等，似乎有殺氣！千萬小心。”毛無邪一把拉住正欲迎上前去的風自如，沉聲說道。

“殺氣？不會！我都認得它們，全是一齊由馴獸場逃出來的老朋友！讓我過去，它們怕你。”風自如不以爲然，一邊掰開毛無邪的手指，一邊說道。

毛無邪卻發覺若隱若現的殺氣，似乎就在這羣山都之中，但仔細感應，卻又似什麼也沒有。猶豫之際，夾在腋下的焚林鳥忽然沉聲厲喝，拼命掙扎，這一分心，風自如已然掙開毛無邪，奔進了山都羣中。

山都生性不愛大吼，只是輕聲嘶吼歡叫，在風自如身邊不住打轉，欣喜非常。風自如挨個撫摸一衆山都，嘴裏也如山都般低聲嘶吼，以山都之語寒暄問候，人猴之間，親密無間，哪裏有一絲傷害之意？

焚林鳥掙扎落地後，卻是一反常態，盯着毛無邪一言不發，眼神不似平日裏靈性無窮，不僅略顯呆滯，而且困惑不已，似乎在極力回憶什麼往事，卻又想不起來。毛無邪低聲問了兩句，焚林鳥也不迴應，只是發呆，間或用爪子撓撓頭頂的角冠，盡是茫然之意。

如今距聖樹不遠，青木之氣極爲濃郁，焚林鳥這等靈禽，在此地原本只會靈性更強，爲何反而迷糊起來？毛無邪隱隱覺得不妥，暗自凝神戒備，正待運氣金鐵之氣查探四周是否隱藏了異獸古鯨，忽然聽得風自如一聲驚呼，接着便聽撕扯之聲，身上的獸皮衣服已被撕破。

果然不對！毛無邪聞聲飛撲而至，卻見一羣山都紛紛張開大嘴，露出上下四顆尖釘般的獠牙，爭相往風自如身上噬去。風自如萬萬沒有想到數年的老朋友說翻臉便翻臉，嚇得花容失色，幸而如今武功突飛猛進，尚有抵禦之力。只是對着昔日生死之交，哪裏下得了毒手用“至尊劍”與“黃泉爪”？拳打腳踢，也招招留有餘地，一時左支右絀，狼狽不堪，精心縫製的獸皮衣服被撕爛了好幾處。

“別殺它們！”

毛無邪見山都竟然敢冒犯風自如，怒氣勃發，便要痛下殺手，卻聽風自如一聲哀求，心又軟了下來，雙臂齊伸，各捉住一隻山都，當做兵器左右一掄，山都躺倒了一地。風自如趁隙躍出重圍，躲到了毛無邪的身後。

說也奇怪，適才滔天的殺氣，忽然又煙消雲散，地上的山都定睛看見毛無邪，紛紛連滾帶爬逃出老遠，卻又停住腳步，可憐巴巴望着風自如，似乎全然記不清做過了什麼。

“它們只是一時被迷了心竅，不是本意！”風自如雙手抱着毛無邪的右臂，怕他上前追殺，嘴裏不迭聲說道。

“莫非是古鯨之王搞的鬼？”毛無邪扔下手中兩隻山都，轉身檢視風自如，見她並未受傷，心頭稍定，略一轉念，已猜到了幾分。

風自如正要說話，忽聽一聲咆哮，一頭全身青灰色的奇異古鯨從密林中電射而出，撲進了山都羣中，巨鱷般的大嘴一張一合，已將一隻山都的腦袋咬得爛碎。異種山都雖兇悍，在這上古異獸面前，卻一如羔羊遇上猛虎，全無反抗之力。那青灰古鯨意猶未盡，一個轉身，利爪又將另一隻山都按倒在地，張口便咬。

“敢傷我朋友！”風自如見山都喪生，悲憤交集，早忘了適才的事，拔出“至尊”短劍，飛身搶上，猛刺古鯨的後頸。古鯨腦後如生眼睛一般，輕捷一跳，避過劍鋒，利爪橫掃風自如臉蛋，全無憐香惜玉之意。風自如身法未停，腰身往右斜扭，利爪在面前一寸處掠過，短劍卻在這瞬間從右手交到左手，在古鯨胸膛上劃了一劍。

這招“飛魚戲龍王”乃是“白虹劍法”中的精妙招數，險中求勝，青灰古鯨哪裏識得厲害，一招之內便即掛彩。風自如正要再度進招，一隻毛茸茸的爪子忽然從身後扼住了她的喉嚨，緊接着，剛救下的山都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在她右肩上。風自如不知所措之際，青灰古鯨也張開大嘴，當頭噬來。

危急關頭，風自如不知哪裏來了一股狠勁，左腳猛力踹出，將五百多斤的古鯨蹬個老遠，接着拼力掙脫山都爪牙，將手中“至尊”劍擲出，釘在古鯨的眉心，當即取了它性命。回頭再看偷襲自己的山都，已然軟癱在地，再摸了摸右肩，竟然未曾受傷，驚詫了片刻，便即明白定然是毛無邪用“地靈之氣”讓那頭山都瞬間全身麻痹，縱有利齒，也咬不傷她的肌膚。

“這只是一頭古鯨首領，並非古鯨之王！走，先找聖樹要緊！”毛無邪拔出“至尊”劍交給風自如，低聲說道。

風自如正要答應，一隻山都忽然高聲哀號，拾起地上一塊大石頭，往自己的腦袋上狠狠砸去，當場腦漿迸裂而死。其餘山都也紛紛效仿，無奈林中只有這麼一塊大石頭，衆猴子你搶我奪，不一會兒便紅了眼，捨生忘死惡鬥起來。

“先制住它們！”風自如見一幫幼時的朋友心智全失，看不過眼，對毛無邪說道。

毛無邪施展“有影無蹤”身法，眨眼間一拳一個，將“地靈之氣”注入數十隻山都體內，教羣猴血脈凝滯，全身麻木。然而這片刻的拖延，腳步聲響成一片，上百古鯨已圍了過來。毛無邪一聲冷笑，只見寒光閃爍，利劍出鞘，在鯨羣中來回穿梭，短短片刻，百餘古鯨盡數屍橫就地。

可是左近的古鯨遠不止百頭之數，更多古鯨紛紛聞訊趕來。古鯨間千里之外亦可傳音召喚，更遠處的同類必定也狂奔而來，毛無邪武功再高，終究有寡不敵衆的時候。兩人如今脫身，倒也不難，但軟癱在地的數十隻山都，卻難保不成爲古鯨泄憤填肚子的牲口，恐怕無一能夠活命。

風自如一時也沒了主意，無論是置山都於死地，還是陷毛無邪於圍攻之中，均非她心下所願。可這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若成千上萬的古鯨

圍住兩人，毛無邪也騰不出手來救護山都，權衡利弊，如今還是走爲上計。風自如咬了咬牙，對毛無邪說道：“先走，以後爲我朋友報仇！”

“帶走一隻公的，一隻母的，好歹別讓你朋友絕了後。”毛無邪見風自如悽苦悲愴的眼神，心中也滿不是味兒，自己空有一身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絕世武功，卻無法讓心愛之人平安喜樂，真是無可奈何！

風自如點了點頭，心中痛楚稍減，將“至尊”劍歸鞘，彎腰正要將一隻年輕的雌山都負在背上，忽然一聲蠻牛似的低沉吼叫，令她沒來由心頭大震，打了一個哆嗦。

這聲吼叫如同有形之物，被地靈之氣凝結了氣血的數十隻山都均覺五臟六腑一齊震盪，雖難受之至，身上禁制卻同時解開。說也奇怪，隨着這聲低吼，這羣大猴子的殺氣竟全都一掃而空，個個如夢初醒，扭頭看見大羣古鯨和毛無邪，個個驚慌失措，不約而同上樹躲避，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毛毛果然聰明過人！快走！”毛無邪卻知道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沉喝，是出自焚林鳥毛毛，心下大喜，不假思索，拉着風自如飛身上樹。焚林鳥卻不與主人同行，轉身鑽進了密林。

“焚林鳥能解山都的迷亂？”風自如又驚又喜，問毛無邪道。

“古鯨之王似乎能以音波控制山都心神，毛毛以音波破解，可謂對症下藥。我也沒料到這焚林鳥聰明至此。適才見它神不守舍，還道也如山都般中了邪，卻是裝瘋賣傻，暗自思忖破解之法！好小子！不枉我送它一身陰火真氣，這次可幫了你朋友們的大忙。”毛無邪集齊“獸五行”後，不僅武功出神入化，心智也是一日千里，轉眼之間，已明白了怎麼回事，對風自如解釋道。

原來這古鯨之王不僅能以特異音波千里召喚部屬，更有以音波迷惑禽獸心神，使之殺性大起，難以遏制，且對古鯨王惟命是從。這招異能雖厲害，但畢竟古鯨之王仍是獸類，已然無法控制毛無邪與風自如，焚林鳥毛毛雖是禽鳥，心智卻不遜色於人類，雖一時被音波說迷惑，卻也認得出毛無邪與風自如，沒有暴起傷人。毛無邪與羣鯨惡鬥之際，它竟憑心智悟出了無聲音波，更以角冠恐怖鳥特有的吼聲針鋒相對，將迷失心智的數十隻山都喚醒。

角冠恐怖鳥本是特異的禽類，叫聲不似鳥類，反而如牛吼般低沉，更與毛無邪偷師丁大師的絕技“音波功”類似，可引發內臟震動，傷人於無形之中。半年前毛無邪爲吸納臭鼬鼠的地靈之氣，與大羣角冠恐怖鳥惡鬥，便在這音波下吃盡了苦頭。然而凡事有弊也有利，今日焚林鳥毛毛竟以音波對抗音波，不僅解除山都混亂的心神，更將毛無邪地靈之氣的凝聚之能也一併破去，讓獸王大大長了見識。回想當年鍾老二鍾天子用另一種“音波功”令十萬老鼠瘋狂，險些傷了毛無邪、李行屍與鍾劍聖三人性命，若自己當時也會活用“音波功”，或許老聖樹便不會死在無法控制的劍氣之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