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金土都用上了，第三式，是不是該試試青木之氣的威力？”毛無邪背上的風自如忽然插嘴問道。她已睡醒，卻不願離開毛無邪，靜靜聽着兩人討論毛無邪自創的武功，這時忍不住開了口。

“……‘獸五行’雖集齊，但五行真性，卻還未曾全然領悟，或許非要到五行交融的那一天，才知道青木之氣是何特性。”毛無邪這次卻未曾立即回答，默然良久，才長嘆一聲，說道。

五行真性，火主“化解”，金主“明察秋毫”，土主“凝聚不散”，水主“變化無窮，生生不息”，毛無邪已然領悟，但最爲精純、最爲熟悉的木，卻依然不明不白。當初身負野獸邪毒化成的烈焰之氣時，一無所悟，吸納了山都王的金鐵之氣，便悟出火氣真性；吸納了臭鼬鼠的地靈之氣，又悟出金氣真性；後來得水知土，得木知水，都是得了新的靈氣，方領悟前番所得。可是如今五行已齊，青木之氣的真性卻無法領悟，也不知道究竟要用什麼手段，才能突破這最後一關。毛無邪雖說五行交融時可大成，其實他自己的心裏，也是沒有一點底。

“或許再吸納一次烈焰之氣，便能悟出青木之氣的真性？”風自如幽幽說道。竟然知道毛無邪內心所想。

“我也想過，但體內烈焰之氣雖脫胎於野獸邪毒，卻經心魔用了不知道什麼古怪法子煉化，與其餘獸五行不大相同，再吸納烈焰之氣，未必能融爲一體，若貪求十全十美，不知又生什麼禍患。如今的內功已能與三大絕世高手一決勝負，最近又悟出不少絕技，早就夠了，這五行真性能否悟出，看老天肯不肯，無謂強求。”毛無邪早已對風自如說過五行真性，對風自如猜中他心思也不覺奇怪，緩緩答道。

“與三大高手一決勝負？你還想報仇？”風自如追問了一句，語氣懶洋洋，慢吞吞，似乎漫不經心。

毛無邪沒有回答，默然前行，風自如的話看似無意，卻攪得他內心波瀾翻滾。三大高手奪走了毛無邪的父母妻兒性命，將毛無邪誣陷爲武林公敵，江湖敗類，可說與毛無邪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然而，看似將毛無邪盡情玩弄的老天，卻忽然轉了性，將毛無邪送進這詭異絕倫的神仙洞府，妻兒老人，盡數補齊，雖無血緣，勝似親生父母兄弟，讓獸王重享天倫之樂。有時毛無邪甚至想：自己究竟還要不要再出洞府，現人間，找尋有負自己的天下蒼生報仇？到底自己的血海深仇要緊，還是將毛伶養大成人、將兩位老者養老送終、與風自如在聖樹下共度良宵要緊？

風自如對毛無邪自是一往情深，若毛無邪決意報仇，自然是全力相助。但爲何要將這八歲的少女拉進江湖漩渦，承受江湖恩怨，兇險算計？要知道毛無邪面對的，不僅是江湖上驚天動地的三大絕世高手，還有

幾乎整個江湖的無知愚人。這幫傢伙雖不辨是非，但若論陰謀詭計，僞裝算計，毛無邪也自愧不如，毛伶與風自如更不用說了。讓妻兒踏進險地，難道是爲父之責，爲夫之道？

其實，伏在毛無邪背上的風自如哪有恁多小心思？這半年多來，她得毛無邪悉心傳授五行奇功，又自行憑天分參悟，早有了自己的見解，這時見丈夫武功大成在望，自然想幫上一把。外間江湖究竟兇險到什麼地步，這個八歲的小姑娘再絕頂聰明，又如何能知曉？這時見毛無邪一言不發，也猜不透他想的是什麼，等了半晌，也聽不見發問，正待將心裏的話說出來，忽然毛無邪哼了一聲，橫掠數丈，一腳踢向一片灌木叢。只聽一聲慘叫，一頭古鯨飛上半空，未及落地，已然身亡！

“還有古鯨！”鍾劍聖大吃一驚，與李行屍二人一左一右護定了毛伶。然而不知爲何，以二老的武功修爲，側耳傾聽，竟然不聞絲毫動靜。白熊嗅覺極靈，焚林鳥目光利若鷹隼，也無一絲警戒之意，顯然並未發覺古鯨的蹤跡。

毛無邪揹着風自如，縱身躍起，接住了空中的古鯨屍體，提到二老面前，一齊看個究竟。卻見這古鯨又與別的古鯨不盡相同，身上光溜溜的沒有一根毛髮，皮膚卻是草綠色，且斑斑駁駁，深淺不一，若屏息凝神，靜靜站在灌木叢側一動不動，絕難發覺它是個活物。而且也不知這異獸用了什麼法子，身上只有一股草腥味兒，沒有野獸特有的體臭，不僅白熊，毛無邪嗅覺也能媲美豺狼，卻也聞不到哪怕一點異味。若非金鐵之氣明察秋毫，毛無邪恐怕要等古鯨暴起偷襲，方知危急四伏。

“古鯨竟能變成這等模樣？”鍾劍聖咋舌不下之際，更匪夷所思之事發生了，只見衆目睽睽之下，古鯨死屍彈指間膚色就變作了土黃色。

二老與毛伶都嚇了一跳，還道古鯨裝死，各退一步。毛無邪卻因金鐵之氣，知道古鯨已死得不能再死，並不驚慌，檢視死屍，暗想這異種古鯨竟能在眨眼間變色藏匿，倒也難以對付。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以自己、風自如與二老的武功，自然不容易遭暗算，毛伶這孩兒卻是危險之極。

“想起來了，這是海中章魚的絕技。有一種章魚便能在眨眼間變色，與礁石珊瑚海砂一般模樣，任食肉大魚目光如電，也休想找得它着！只是章魚與古鯨，實在差得太遠，是如何學會這絕技的？陸上有變色龍，雖也有變色之能，卻要小半個時辰方能變化，與章魚古鯨差得甚遠。”鍾劍聖思索良久，才一拍大腿，大聲說道。

“這裏離你七個兒子住處還有多遠？”毛無邪這時沒心思聽鍾劍聖賣弄學識，沉聲問道。他心念急轉，卻是一時苦無良策，若用“音波功”自然能將羣鯨盡數逼將出來，但窮吼大叫，豈不是引更多的古鯨圍攻？金鐵之氣雖能識別古鯨，卻限於身週數丈，遠了有鞭長莫及之感。而全力搜尋古鯨，更是極費心神，反倒容易露出更多破綻，讓其有機可趁。一把火將整片林子燒了？那是蠢到了家的主意，引火燒身不說，衆人的衣食還得指望着這片林

子，哪能隨意毀了？思來想去，唯有回到七兄弟住處，鍾劍聖大小是個地主，佔了地利，或許能保得毛伶平安，讓自己放手鬥上一鬥。

“大約還有二十來裏。”鍾劍聖四處望了望，低頭算計一番，有了答案。

“這最後二十來裏，寧慢勿快，別離開我身週一丈。三丈之內若有古鯨，我立即告知，好好護住毛伶。”毛無邪思忖良久，沉聲說道。

“難道便不能再用一次那什麼‘獵獸香’？”李行屍亦覺事不尋常，古鯨竟然以逸待勞，林中藏匿，玩起了兵不厭詐的詭道，這看不見摸不着的二十里，比之三四千猛獸圍攻，誰更可怕，還真不好說。

“那紫色的應龍花大量綻放，是消耗了極多草木靈氣的。如今這神仙洞府靈氣不足，這一招也用不上了。”毛無邪只覺背上的風自如全身一顫，已知她心意，搶先說道。今日“波巴布”聖樹用靈氣催動應龍花開，救了衆人，如何能瞞得過同樣身負“木五行”靈氣的毛無邪？聖樹相助，毛無邪自是感激，又回想大半年前曾誤殺老聖樹，更覺歉疚，自然不會再竭澤而漁，耗盡青木之氣，令風自如失去這個好友。

“慢慢走倒沒什麼，就只怕前邊張開了天羅地網，將咱們這幾條魚全給捉了。”李行屍望着眼前這片密林，淡淡說道。

“應龍藤雖救不得咱們第二次，卻能幫忙查探古鯨是多是少。”風自如忽然從毛無邪背上蹦下地，彎腰從地上抄起了一截蔓藤，遞到毛無邪手上。這株異種應龍藤也如同一張極大的羅網，遍及整個神仙洞府，無處不在，古鯨只要在林中，便會踩着挨着，碰着靠着，還真瞞不過這條巨藤的無數分支。

毛無邪體內既有“木五行”靈氣，也有“獸五行”真氣，以巨藤爲媒，感應古鯨體內的五行之氣，只有他才辦得到，風自如雖明其理，卻並無此能耐。得賢妻提醒，毛無邪立時醒悟，接過應龍藤，灌注五行真氣，留神查探，片刻後，眼前叢林中的伏兵，他已瞭若指掌。

“林中的異種古鯨，只有大約三五十頭，似乎並無首領，且只在前方十里之內，這倒不足爲懼。不過，也不知爲何，應龍藤未曾延伸到十里之外，前方有何兇險，卻是未知。且走一步是一步，最後區區十里，我帶着毛伶硬闖過去，也耗費不了多少內力，剩下的本錢，足夠制服七兄弟有餘。”毛無邪盤算良久，心中已有計較，朗聲說道。

“七個混賬小子，惹下了塌天大禍！爺爺若逮着他們，一個兩個打斷了狗腿！毛小子，若那七個混蛋還不肯老老實實聽話，你就下狠手往死裏打！”鍾劍聖咬牙切齒，跺腳咒罵，口是心非，半真半假。想到兩家人因此或許得以重聚，他是恨不得馬上便能見到七個養子。只要毛無邪不下殺手，日後總能如他體內的“獸五行”真氣一般，從敵到友，和睦相處。那小子也是嘴硬心軟之輩，絕非殘忍嗜殺、不可救藥的劊子手。

地底無風，密林枝葉一動不動，巨燈光照下樹影斑駁，飛蟲悠然起舞，滿目祥和，全不似暗藏兇險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