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磋並非生死惡鬥，三人心照不宣，都留了力。但毛無邪爲應對均曾在江湖上叱吒風雲的二老，不得不全神貫注，乃至得勝後心神懈怠，被風自如趁虛而入。若這次聯手與自己大戰的是七兄弟中的老大鐘真命與老五鍾紫薇，乘隙偷襲的是那個陰險狡詐的老四鍾至尊，會如何？毛無邪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

鍾劍聖與李行屍勝在經驗與武學，卻因年邁，精力衰竭，無法久戰，鍾大與鍾五卻是正當盛年，武功均已青出於藍，且這月餘來，這兩兄弟報仇心切，必定加倍苦練武功，不可小覷。毛無邪自問如今的自己對付兩兄弟聯手，亦無必勝把握，其餘五人，自然也不會對自己講什麼武林規矩，江湖道義。以多勝少不用說，挾持毛伶、暗中下毒、乃至動用各種天外神仙的手段，這幾人什麼做不出來？反觀自己，既有毛伶這個死穴，又無法集齊“獸五行”，拿什麼去對付如狼似虎的七兄弟？地靈之氣凝結血脈之能出其不意則可，遇上內家高手，能運氣護身，以內功相抗，可一而不可再。七兄弟聯手，該怎麼辦？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獸王老弟，人多又如何？你比他們更快，他們追得上你嗎？”李行屍見毛無邪蹙眉沉思，笑道。老人體力衰竭，卻有的是經驗與智慧，各種應對之策，早已前前後後想了個明白，無須毛無邪在這上邊大花心思。

唯快不破？毛無邪眼睛一亮，想起了那條奇快無比，鬼神莫測的旗魚。七八百斤的重軀，在水中如此阻力，仍能夠快如閃電，自己若能迅捷到那地步，休說七兄弟，便算七十人一起來，又有何懼？而這迅捷身法也非不能習練，只需在水中奔行即可。

“小子，先別高興太早。你小子練成了奪天地造化的武功，內力是深了，但心神卻倒退不少，如此下去，你以一敵三，一時半刻便會疲憊不堪，這也要留意了！七個臭小子中的老六，最是擅長這類功夫，你若稍顯疲態，他便能讓你的睡意無可抵禦！”鍾劍聖冷冷插上了這麼一句。

“你不是自稱‘空前絕後神功’與‘先天劍氣’是上乘武功麼？怎麼縱容兒子練那些邪術？”毛無邪一下被鍾劍聖捅到了另一個死穴，卻不甘認輸，反擊道。

“小子啊，‘催眠術’並非邪術，只是老六上了邪路，或許會用這招來傷人。俗話說得好：心病還需心藥治，這‘催眠術’便是心藥之一。凡事有利必有弊，爺爺當初也將這催眠術當成了邪法，後來與天外神仙呆在一處，他們都是絕頂聰明的人，免不了鑽進牛角尖。做學問與練武一般，也會走火入魔，這‘催眠術’便能治療入魔之症。”鍾劍聖這次沒有生氣，反而長嘆一聲，幽幽說道。

毛無邪見聞廣博，也知道但凡遭遇大悲大喜，或對某些學問道理鑽研過度，人都會變得渾渾噩噩，先是廢寢忘食，後胡言亂語，若不管不顧，真會

成瘋子。對瘋子，大多醫者也是束手無策，只能開安神鎮靜的藥物，令其服用後安睡，說白了與蒙汗藥無異，不少瘋子能自愈，其實與藥物無關。這“催眠術”既能治療心病，反過來自然能讓無心病之人有心病，僅以邪術視之，確實有失偏頗。且說到邪術，他毛無邪雖名“無邪”，卻半人半獸，這身五行奇功更匪夷所思，還有比他更邪的嗎？

“前輩所說，晚輩不敢苟同，我等都是練過內功的人，說到收攝心神，對抗心魔，那是家常便飯，獸王老弟更以一己之力，將心魔驅除，心志之堅，怎會懼怕勾魂攝魄之術？”李行屍見毛無邪不答話，也是疑惑重重，開口問道。

“他不是心志不堅，而是心神受傷不輕，全神貫注之下，比你我更易疲憊。便如染風寒之人病癒後，有一段日子不懼風寒，但並不是他身子骨強健了。心神與體質一般，這薄弱之處若讓那七個混蛋知道了，糟糕透頂。”鍾劍聖神色凝重，緩緩說道。

“心病需心藥，但心藥不止是催眠術一味，晚輩心裏的傷痕，已隨心魔消逝而平復了大半，不足爲懼。前輩所說的更易疲憊，恐怕是在海上呆了一個多月所致，歇息一段日子，也就沒事了。”毛無邪見鍾劍聖如此看重心神，亦覺不以爲然，說道。

“心魔是沒有了，但你小子出海前都幹了些什麼？爲了對付什麼陰火真氣，你聞天下奇臭，吃天下至辣，還中了呼吸之毒，爺爺一直擔憂這幾樣東西傷你心魔之餘，更傷了你心神，如今看來，一點不假。你小子只與我們兩個老人鬥了這片刻，便已心力不支，遇上七兄弟，你殺得過嗎？原本有陰火真氣護身，你還算得大於失，但你小子竟將陰火真氣全數送給一隻怪鳥，真是混蛋中的混蛋！”鍾劍聖越說越氣，左右望望，想找那焚林鳥毛毛出氣，毛毛卻早已躲得老遠。

“放棄陰火，有益無害，不是早就說過嗎？極辣極臭，乃至呼吸之毒帶與我的極度恐懼，開啓心智，增長見識，哪裏傷了我的心神？”毛無邪回想險些傷在風自如劍下的情形，隱隱覺得鍾劍聖所說有理，卻又不是佔盡了道理。

“極端之物，不傷身體，必傷心神，心智開啓，本來便不是輕易做得到的。你若好好歇息，心力會漸漸恢復，但你心中始終靜不下來，反倒弄得越來越重。唉，這一次，也算是爺爺害了你。”鍾劍聖的火氣一下子又不知道哪裏去了，搖頭嘆息道。

“怎麼說？”毛無邪眉頭一皺，心中既似明白，又似不明白。

“你爲了爺爺的私心，承諾七年內不傷七個混蛋的性命，而且爲了出海時他們不來滋擾，你去了他們的住處大鬧一場。爲此，七個小子恨你入骨，你心頭時時擔憂他們找毛伶與小丫頭泄憤出氣，想練好武功好好護住老婆兒子，可惜卻總不能如願。日夜焦慮恐懼之下，別說你心神的新傷，便是舊傷，

也有逐漸死灰復燃的跡象。你縱然練得成更快的身法，心神上有這個缺口，定然瞞不過老六。”鍾劍聖望了望遠處的毛伶與風自如，又長長嘆了一口氣。

毛無邪無言以對，風自如與毛伶這兩人，本就是他的軟肋，怎麼會不憂心忡忡？尤其出海這段日子，不時擔驚受怕，也不知道做了幾次噩夢，直至歸來，方纔放心。這光頭老兒所說，看來是一點都沒有錯。

“那前輩的意思，獸王老弟除了練好身法之外，須得用‘催眠術’治療心傷？”李行屍將毛鍾兩人的話從頭至尾想了一遍，見兩人都不說話，勉強笑問道。

“這可就難了！爺爺當年也是將這‘催眠術’當作了邪術，一直未曾去研習，倒是一羣天外神仙樂此不疲。就算爺爺學過了那本事，這姓毛的小子內功深厚如此，除了老六那傢伙，這世上誰能讓他恍惚失神？爺爺也幫不了他的忙！”鍾劍聖說着面容抽搐，低下了頭。

“這又有何難？獸王老弟不也說過，心藥不止一味麼？”李行屍笑嘻嘻說道。

毛無邪與鍾劍聖都霍然擡頭，盯緊了李行屍。

“‘白虹劍派’的內家心法，始終是江湖各派內功中最爲上乘的，獸王老弟似乎有一陣子未曾習練了吧？陰火真氣放棄了是有益無害，這苦練了二十年的武功若棄了，豈不可惜？老弟曾與老夫談論過這門武功，若說安神修心之效，天下還真難與之相比。”李行屍緩緩說道。

“真有這等良效？”毛無邪對“白虹劍派”內功自然熟悉不過，但卻有些當局者迷。自吸納青木之氣以來，修爲突飛猛進，打坐練功漸少，消除心魔之後，更不必動用自身功力壓制野獸邪毒，幾乎便不再用以往的法子打坐練功了。

“你本門武功深奧精妙，對悟性要求極高，但行功之法與道家的清靜無爲意指不謀而合，講究的是順天之時，隨地之性，因人之心，摒除了雜念，自能修養身心。老弟，你若捨本逐末，那就自尋煩惱了。”李行屍笑道，他武學見識不在毛無邪之下，又是旁觀者清，看得反而比毛無邪更爲通透。

“心中有牽掛，雜念是怎麼也去不掉的，行屍老弟你對別派內功，又懂多少？”鍾劍聖嗤之以鼻。

“如今風姑娘與毛伶都在獸王老弟身邊，他心中擔憂自然少了。風姑娘的武功也是一日千里，每過一天，自保之力便多了一分。孩兒如今也長大了，我等除武功之外，天天教他躲藏的本事，只須十餘日，獸王老弟便可放了這一層的心。這些，不都是醫治心病的心藥麼？”李行屍笑道。

“即便如此，也僅僅是少了牽掛，達不到了無牽掛的地步吧？”鍾劍聖精神似乎也略微好了些，欠身問道。

“了無牽掛，那還是人嗎？真對這世上的一切不管不顧，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李行屍負手望天，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