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聰明若此！毛無邪暗暗叫苦，急思對策，伸手在獸皮包袱裏翻來翻去，看看風自如還悄悄塞了什麼好東西進去，可解眼前燃眉之災。這一找，還真有法寶，不過不關風自如的事，乃是李行屍送與毛無邪的“斷魂椒”。與幹辣椒包在一起的，居然還有一盒“火柴”。

“斷魂椒”天下至辣，就不知道這些海里的異種巨蠍子是否能嚐出味道，又是否挑嘴？毛無邪也不多想，拈起一根辣椒，雙手搓成粉末，灑到了海水之中。鍾劍聖曾說過，一根“斷魂椒”，要放進十萬斤水裏，方嘗不到辣味。十萬斤水究竟有多少，毛無邪自己也沒有譜兒，且試試再說。兩手掌心如同在火爐裏燒一般，這辣椒，當真霸道之至。不過毛無邪如今已知道：辣椒的辣味滲入掌心，與毒物滲入相似，用內力亦可逼出，不須再多受這份大罪。

片刻之後，羊皮筏底暗流涌動，聚集在一處的海蠍子炸了窩般四下鼠竄。這“斷魂椒”不愧世間極品，小小一枚，竟讓數十海蠍子倉皇躲避，實在了不起。毛無邪回想自己竟然兩次吃下過這要命的玩意兒，也覺不可思議。

可是海水實在太多，羣蠍逃到數丈之外，便即不再遠走，反而轉身緩緩接近。地下海水雖不會流動，畢竟辣汁也會不斷擴散稀釋，越來越淡。毛無邪見勢不妙，又搓碎了兩根辣椒撒下去，卻未見海蠍子避得更遠。羣蠍似乎覺得海底比海面更辣，紛紛浮起，四下包抄，逐漸圍住了皮筏，卻都小心呆在四五丈外，只等辣味變淡，便一齊攻敵。毛無邪並未好好練過暗器功夫，如此之遠，準頭不佳，加上若接上四五丈長的繩子，重了許多，必定更加難以命中，只能乾着急。

“斷魂椒”終究有限，很快用剩下最後兩根。毛無邪不敢再用，苦思對策時，忽然想起鍾劍聖曾說過：蠍子這毒蟲，對火畏若神明，遠遠看見火光，立即轉身逃躥，若被一圈火團團圍住，甚至會立即用尾上毒刺刺自己身體，自殺而亡。就不知道這海中的巨蠍，是否有這習性？按五行相剋之理，水克火，水中的怪物未必如陸地的蠍子般怕火，要試的話須得趁早。

毛無邪的熾熱內力能將巨蟹烤熟，卻還不能憑空生火，“五行歸一，一家獨大”中的火力足可煮鐵熔金，卻很容易將他也一起化爲灰燼。半人半獸之身，本可茹毛飲血，毛無邪也沒想過帶火刀火石或鍾劍聖所說的“火柴”。李行屍將“火柴”與辣椒幹包裹在一起，也不知算有意還是無意。這“火柴”乃是神仙的玩意兒，用力一擦，即可起火，遠比火刀火石好用，也不需紙媒兒和火絨。毛無邪也讀過書，知道或許是在尋常木簽上塗了烈性火藥製成。但能讓這東西一擦即燃，而又不會稍微跑動幾步便失火，火藥的量卻極難控制。

那被海蠍子夾斷的半根船槳正好用來點火。毛無邪用內力將這截木棍烘乾烘透，打火點燃，做成了一個火把，綁在皮筏上，緩緩將羊皮筏子又向北劃去，果然，前方的海蠍子與陸地蠍子一般，對火光甚是畏懼，不敢接近，紛紛讓道。或

許與尋常蠍子不同，這些海蠍子長年累月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海洋之中，爲了覓食，眼睛生得極大，目光敏銳，視夜如日，但卻如晚間出沒的野獸一般，覺得火光加倍刺眼，因而心生畏懼。

這法子終究也不能持久，海蠍子狡猾異常，遲早知道海下奇辣味已然過去，還是會潛水攻擊。如今唯有加緊划船，盼望能找到另一個小島，或者那羣龍蝨看見火光，再次回來，助毛無邪將這羣海蠍子盡數殺光。毛無邪記得，龍蝨這種甲蟲，如飛蛾一般，有趨光撲火之性，此法也非不可行。雖有後門驅虎，前門進狼之險，但利用龍蝨愛火，或可調虎離山，調蝨離人，總比對付海蠍子強些。

可是這念頭剛起，另一股與海蠍子全然不同的殺氣卻瞬間由遠及近，衝進了一羣海蠍子中，未曾停留，眨眼又去得老遠。過了片刻，一隻死去的海蠍子浮上了水面。

毛無邪霍然站起，目瞪口呆，良久回不過神來。成羣的海蠍子比海鱷與巨蟹可怕得多，七丈巨鯊都死於其螯鉗之下，這地下海中竟然還有更爲厲害的怪物？這海怪與百萬龍蝨不同，單槍匹馬，卻全無懼意，先行攻擊，似是全然不將這些巨蠍放在眼裏。這些，還不足以令毛無邪驚恐若此，讓百獸之王膽寒的，是這怪物遊動之快，已到了連他也全然不敢相信的地步。

地底昏暗，任你雙眼銳利如鷹隼，也休想在海中看得遠。海中怪物，似乎都有絕技，如毛無邪的金鐵之氣一般無所不知。那怪物殺氣忽現，是在距海蠍子羣二十丈外，卻在彈指之間，衝入了蠍羣之中，殺了其中之一後安然離去。毛無邪自問以自己的身法，陸地上亦難迅捷若此。

毛無邪的輕功原本便名聞江湖，心魔消除之後，他將學自李行屍的“有影無蹤”身法、野獸邪毒帶與的極速與原有輕功融會貫通，若論迅捷，可說天下無雙。然而別說沒入水中，哪怕只在齊膝蓋的淺水裏，獸王身法都要慢上大半，在江海中游水，更不比常人走路快。毛無邪思來想去，也想不通水中偌大阻力，那怪物竟然還能比陸地上的自己更爲靈便？

海蠍子似已發覺來者不善，原本圍成鬆散半圓，準備隨時包抄毛無邪的羊皮筏子，這時紛紛聚在一處，嚴陣以待。那奇異的怪物卻全無懼意，依舊倏然而來，倏然而去，一次一次急速掠過海蠍子羣邊，每次突襲，都要擊殺一隻巨蠍，下手可說快、準、狠俱全。連巨鯊都能片刻間殺死的海蠍子，這時如同遇上了剋星，一籌莫展，在神出鬼沒的狙殺之下，防範抵抗，皆是徒勞。

眼看一對一對的海蠍子眼睛如被吹滅的燈燭，不再放光，毛無邪也不知是喜是憂。適才肆虐的羣蠍，竟然被更可怕的怪物一隻一隻擊殺，全無還手之力，他實在好奇，想知道究竟是什麼物種，竟厲害若此。但轉念一想，這海怪會不會連自己也一道惦記上？這可糟糕透頂。

還在思忖間，卻見僅剩的二十餘隻海蠍子不約而同，盡全力向着毛無邪羊皮筏子游來，連火把也全不在乎。看架勢，似乎知

道惹上了不該惹的怪物，整羣同類必然無幸，橫豎是個死，怎麼也要毛無邪這個罪魁禍首陪着！

毛無邪微覺手足無措，轉眼又鎮定下來，心想這一次蠍子拼命，有一場硬仗，羊皮筏子能不能保得住，全看自己是不是搶先出手。若筏子毀了，獸王在水裏還不是任海蠍子宰割？縱然這次逃得性命，天知道這地底海洋裏還有多少兇險等着？既然如此，豁出性命也要保住筏子！一念及此，握緊了手中的短劍，咬了咬牙，就要跳進水中。

忽然，豁啦啦一聲巨響，一條長近兩丈的大魚從海下直衝而上，將海蠍子羣撞得七零八落。七八百斤重的身軀，躍離水面三四丈高，天下輕功高手無一能及。這巨魚體型如同巨大的飛梭，魚嘴上顎足有兩尺長，尖銳如矛，洞穿了一隻海蠍子不算，衝撞之力大得異乎尋常，竟將那海蠍子擊得四分五裂！毛無邪的羊皮筏子在數丈之外，依然濺了一頭一身的海水。

從殺氣上可知，將海蠍子擊殺大半的，正是這條怪魚。毛無邪原本以爲迅捷若此，這條魚身軀定然小巧玲瓏，卻萬萬沒想到，竟然也是龐然大物。眼見那怪魚空中背鰭與胸鰭猛然張開，如同幾面小小的船帆，龐大的身體似飛鳥一般，在空中滑翔了好幾丈，才落入海水中，眨眼間又遊得無影無蹤。羣蠍均舉起了螯鉗，欲待大魚落下立即將之碎屍萬段，卻是又一次讓對手技高一籌，從容離去。

機會難得！毛無邪趁羣蠍均因衝撞，浮出水面亂成一團之際，拼力躍起，一劍刺死了一隻海蠍子後，右足在其甲殼上猛蹬借力，施展“有影無蹤”身法，迅即躍至另一隻海蠍子背上，痛下殺手，轉眼間連殺五隻。海蠍子這時也醒過味兒來，見毛無邪這不共戴天的大仇人竟然趁火打劫，憤恨交加，也不顧生死，揮動螯鉗，捨命圍攻。

這一次性命攸關，毛無邪也顧不得留力，跳進水中，勁貫雙臂，猛力攪動海水，四周立時濁浪翻騰。獸王全力施爲，聲勢也是非同小可，海蠍子儘管佔了地利，卻未想到毛無邪竟還有如此巨大的反擊之力，一時被水力激盪，近身不得。毛無邪雙腳盡力一蹬，游到離自己最近的海蠍子身前，左拳緊握，施展“獸王泥石拳”將對方的螯鉗打得稀爛，右劍刺進它雙目之間。

怪魚這時也不甘落後，又一次掠過蠍羣一側，弄死一隻。毛無邪身在水中，這才真正領教到怪魚的可怕，只覺其帶動的暗流如同鐵器一般刮在身上，全然無法抗拒，不由自主被盪開一丈遠，卻趁機一拳一腳，將兩隻海蠍子腦袋打成爛泥。難怪這羣海蠍子多次設下陷阱，意欲以一條性命換取一勝，卻始終奈何大魚不得——如此急速，近身亦成奢望，談何傷敵？

倖存的海蠍子這才發覺，毛無邪似乎也並不好惹，身在水中，一時三刻也不易傷他性命，而這廝警醒異常，全身上下似乎毫無破綻，無論從哪邊明攻或偷襲，總是利劍和拳頭招呼過來，不斷送性命，也要被他毀了螯鉗。再死得幾隻，海蠍子已寥寥無幾，鬥志全失，四散逃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