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默然良久,四下裏變得死氣沉沉,這時,才讓三人想到:他們所處乃地底數裏的地方,或許十八層地獄,也不如他們這裏深。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落地雖不重,卻顯拖沓遲緩,全無輕功底子。伴隨而來的,是一連串無憂無慮的嬉笑。五人之中,或者說這整個神仙洞府之中,不懂輕功的僅有一個人,就是毛伶。毛無邪與二老這時才如夢初醒,紛紛將煩心事拋到腦後,換上了一副笑臉,迎接這小傢伙回來。連焚林鳥,也在地上蹦跳不止,開心異常。
毛伶與風自如一個跑在前面,一個在身後亦步亦趨假意追趕,轉眼間到了火堆邊,又繞着篝火奔了幾圈,這才腳步漸慢,氣喘吁吁坐下休息。毛無邪與二老不言不動,笑吟吟注視着兩人追逐打鬧,心裏的尷尬不快,都不知不覺忘了個精光。
“乖,該放血了,別動。”風自如柔聲對毛伶說着,掏出匕首,輕輕割開毛伶耳後,流出數滴鮮血,然後傷口漸漸凝結。毛伶這多日來已慣於這輕微疼痛,不哭不鬧,連眉頭也沒皺一下,放完血後伸小手在耳後抹了一把,看看手上的血跡,也不害怕,低頭嗅了嗅,還伸舌頭舔了一下。
“好小子,小小年紀,便有嗜血之性?那東西,好吃嗎?”毛無邪笑罵道,拿了塊汗巾,拭淨毛伶雙手,揀了一塊較嫩的烤肉,撕下一塊來,塞到孩兒的手裏。看看毛伶,如今竟有兩歲孩童大小,長得好快,看來再過幾個月,便能與自己親生兒子一般高矮。
想起小稚臨死前無助的慘狀,毛無邪心頭一痛,卻立即恢復過來。擡頭看看毛伶,眉眼口鼻與小稚並無相似,斷然不是那孩兒投胎。或許親生父子再想相見,得等下輩子。只是毛伶這棄嬰,竟在深山之中遇見他這個百獸之王,便是有緣,何必非得與小稚比較?一念及此,毛無邪伸手摸了摸毛伶的小腦袋,心中一片祥和。
毛伶肚子早已餓了,雙手抓着烤肉猛往嘴裏塞。二十八顆奶牙雖說尚未全然長齊,卻也不礙他狼吞虎嚥。看他如同餓鬼投胎的吃相,滿臉滿身油膩,鍾劍聖與李行屍四隻老眼也都笑得眯了起來。
風自如依偎在毛無邪身邊,趁衆人不留意,偷偷塞了一樣物事在毛無邪的手裏。毛無邪略爲一摸,已知是那棵“波巴布”聖樹的果子。想不到這纔不足一個月,聖樹竟然開花結果了!鍾萬歲爲了對付鍾劍聖,養出一幫練“黃泉爪”的人獸,爲了撿回的棄嬰快速長大,竟與鍾至尊一同研製了喪盡天良的速成藥物,讓風自如等十個嬰兒,兩年內便長成十歲體型。但這生長速度與吸納了陰陽火氣的聖樹相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毛伶玩得瘋,吃飽後便即睏倦不堪,勉強再鬧了一會兒,便在風自如懷中睡熟。毛無邪胡亂找了個由頭,獨自離開衆人,風自如會意,安頓好毛伶後,也跟了過
去。兩人如往常一般,一直走到溫泉池邊,在永不消散的濃霧之中各自解脫,然後如膠似漆,抵死纏綿,盡情溫存歡愛一場。盡興之後,方纔將那新摘的“波巴布”聖樹果子分而食之。
“你又要爲我解毒,又要用陰火真氣供養那隻焚林鳥,豈不是消耗極大?”風自如心滿意足將頭枕在毛無邪胸前,聽說愛郎因中了呼吸之毒,陰火真氣終於突破最後一關,得以隨心而用,自然喜不自勝。但聽了毛無邪的打算,卻也不禁擔憂。
“豈止消耗不小,恐怕幾年之內,陰火真氣再無護體之效。但如此一來,毛伶與你,乃至二老都成了百毒不侵之體,終究利大於弊。毛伶也能早些解去你主人喂他的毒藥,我算了一下,一千個時辰,也不過是一百來天,此後他便不用再放血了。而你,也不用我每天運功治療。”毛無邪早已算定,胸有成竹。
“你辛辛苦苦,幾乎陪上性命,方纔得來這罕見的護體真氣,又吃了五場大苦頭,總算能運用自如,這時說棄就棄了?以後若主人欺負上門來,你如何保護我?陰火真氣我體內也有,你爲何不教我運用之法?我也可助你一臂之力。”風自如聲音又變得甜膩膩,嬌滴滴,撒嬌這一招,她無師自通。
“你修爲尚淺,暫時幫我不得。你且專心練功,日後總有一天,我重傷難治時,會吸取你體內的陰火真氣。”毛無邪輕聲說道。
“是真是假?你被騙我纔好。”風自如聽說自己是毛無邪一大助力,心下大喜。
當晚,匪夷所思的一幕,又發生鍾劍聖與李行屍眼前。
從溫泉回到營地後,毛無邪足足打坐了兩個時辰,纔將全身骨髓中的陰火之氣悉數搜尋出來,凝聚於右掌之上。那隻行蹤飄忽的焚林鳥竟也似明白了什麼,未曾離開毛無邪身邊,不住徘徊,無數次盯着毛無邪呆呆出神。
“今早相試,我已知道你天分極高,這十多日來,我們說的話,你只怕也聽得懂幾成了,是不是?”毛無邪行功完畢,竟對着焚林鳥說起話來。
焚林鳥呆立不動,有默認之態。風自如、鍾劍聖與李行屍看了,均覺奇怪。毛伶卻不理衆人,自顧走到焚林鳥身邊,揪着鳥背上的絨毛左右搖晃,大聲說道:“毛毛,吃果果!吃果果!”風自如忍俊不禁,忙將毛伶抱開。
“你聽懂了我兒子的話沒有?毛毛?”毛無邪聽毛伶爲焚林鳥起了這個名兒,也覺好笑。多半是因爲小鳥一身絨毛,但自己恰好姓毛,還真是歪打正着。
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之中,焚林鳥毛毛緩緩走到一堆水果邊,銜起了其中一個最大的,回頭送到了毛伶的小手裏。小鳥體型雖小,但大嘴已然能吞下一整隻老鼠,銜起一個桃子大小的水果,自然輕而易舉。
鍾劍聖倒吸一口涼氣,焚林鳥有靈性,他是知道的,卻萬
萬沒有料到,這小鳥短短十數日,竟聽懂了人言,更懂得裝傻充愣。他扭頭看看李行屍,也是目瞪口呆,滿臉不敢相信之色,自己面上想必也是如此。
“想要這個嗎?”毛無邪見焚林鳥又來到自己面前站定,便晃了晃右手,問道。
焚林鳥低低吼了一聲,饞涎欲滴,急不可耐之態再也掩飾不住。它因毛無邪的青木之氣,得以提前孵化出殼,天生便能辨認五行之氣,陰火真氣又是五行靈氣極品中的極品,焉能不愛?
“你我之間,也算是有緣,你若肯好好保護我兒子,這陰火真氣,全送與你。”毛無邪微微一笑,手心向下,將右手伸了過去。
焚林鳥當即將頭頂上的角冠頂在毛無邪掌心,意欲吸取陰火真氣,無奈全然不懂運氣之法,如何能夠如願?毛無邪猶豫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全身的陰火真氣一古腦灌輸進焚林鳥的角冠之內。
風自如與二老看得大氣都不敢透一口,原以爲會有更加離奇古怪之事接踵而來,不料毛毛受了陰火真氣,竟似全無異狀,拍拍翅膀,又到水果堆邊找食物大吃。
“你小子搞什麼鬼?怎麼知道這小鳥有此靈性的?”鍾劍聖呆了半晌,才迫不及待地問道。
“金鐵之氣,明察秋毫,也不是第一次對你說了。”毛無邪淡淡說道。
“你真的打算讓它變爲解毒靈禽?它拍拍屁股開溜怎麼辦?”鍾劍聖終是不大放心,又追問道。
“受了我全身的陰火真氣,它無論躲在神仙洞府哪個角落,也瞞我不過。剛出蛋殼時,它便肯跋涉百里來找我,可見是有緣之輩,若真能讓你我五人抗得那‘易毒’,要走也由得它了。”毛無邪低聲說道。
“什麼?你將全身的陰火真氣盡數給了它?你……你這小子……”鍾劍聖一聽毛無邪如此胡來,氣急敗壞,正要破口大罵,忽聽一聲悶雷似的怪叫之聲,將他的話打斷。
五人一齊扭頭,卻見地上狼藉一片,數十斤水果竟被不足兩斤重的焚林鳥吃了個精光,那怪鳥的肚皮,已撐得如同大西瓜,正在伸直脖子,對着火堆大吐特吐,那怪叫,其實是嘔吐之聲。吐出的水果殘渣氣味古怪,灑在火上竟如澆油一般。卻見轟的一聲,大火反撲過來,將焚林鳥身子點燃,成了一個火球。
“毛毛!毛毛!”毛伶十餘日來天天與焚林鳥玩耍,已生感情,這時見朋友有難,便要上前營救,風自如死死抱住他不放。毛伶放聲大哭,拼命掙扎,卻哪裏能如願?
“傻小子,哭什麼,毛毛不會死。”毛無邪大聲說道。
毛伶卻哪裏肯信,只顧痛哭。淚眼中卻忽然發覺成了火球的焚林鳥似嫌燒得不夠一般,竟然搖搖晃晃走進篝火中央坐下,不斷打着飽嗝,不由得忘了哭泣,瞪圓了雙眼,一眨不眨盯着火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