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王老弟竟存了這麼個心思，李某人佩服。”李行屍不知道從哪裏鑽了出來，徑直走到火堆邊，一屁股坐下來，神色間看不出是喜是怒。

“行屍老兄最近行蹤不定，這些天干什麼去了？”毛無邪並無尷尬之色，顯然早已知道李行屍就在左近。

“既然一早議定不攻而守，老夫自然要四下裏查探清楚，熟悉自己的地盤，否則如何與高手遊鬥？一把年紀，武功又須利用地形，大意不得。聽見獸王老弟大喘粗氣，以爲遇敵，趕回來看看，沒想到打斷了兩位的談興。”李行屍展顏笑道，並無絲毫怨恨之色。

鍾劍聖卻有手足無措之感，皆因李行屍武功不在他之下，他竟未察覺這晚輩就在身邊，這時才發覺毛無邪修爲精進如此。而聽李行屍的話，竟然早在十日前已猜到他的心思，更覺慚愧。自己將李毛二人拉到這洞窟中來，本欲聯手除去七個忤逆子，如今下不得手，反等同將兩人囚禁在此，他這武林前輩顏面何存？

“前輩七十年未曾出過江湖，那幫所謂天外神仙又都是隻懂做學問的書呆子，不知道假話爲何物，你口是心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如何瞞得過行屍老兄？如今禍福與共，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好。”毛無邪看出了鍾劍聖的惶恐，笑道。

“爺爺這點小把戲，竟都被看穿了？這算爺爺對不住兩位。不過，如今與十日前大不相同，老三鍾九五須得除掉，否則你我五人，難以活命，別說爺爺沒法安然度過這最後七年，還得拉你們一齊陪葬。”鍾劍聖終究百歲高齡，閱歷雖少，卻自有長者氣度，定了定神，又擔憂起來。

“這事不必擔驚受怕，莫說鍾老三未必配得出什麼‘易毒’，便算配得出來，如今我也未必便怕了。”毛無邪氣定神閒，說道。

“你小子少吹牛皮，剛中了呼吸之毒，還不知道厲害麼？那與‘易毒’可是遠遠不能相比！”鍾劍聖見毛無邪自信若此，心下也犯了嘀咕，這小子是不是因中毒失心瘋了？

“若非這呼吸之毒，我還不敢說這個大話。不過因前輩讓我吃了這次大虧，長了這次大見識，反而因禍得福。呼吸之毒，嚐到了此生從未經歷過的極度恐懼，也算人生一大苦楚，陰火真氣經此一役，竟全然臣服，不必再去吃‘斷魂椒’，聞臭鼬鼠的惡臭了！”毛無邪眉開眼笑，說道。

“那又如何？爺爺不是說過了嗎？你的陰火真氣，解不得自己體內生成的劇毒！”鍾劍聖對毛無邪的執迷不悟真不知該怎麼教誨，只覺這廝又臭又硬，朽木不可雕也。

“呼吸之毒還未曾傷我腎臟，因此陰火真氣未曾護體。前輩也說過，天下任何劇毒，總有解法，只要陰火真氣能拖住毒性不至於發作，便能想法子去解毒。我發過的誓，不會收回。鍾老三自然該死，但也要七年之後。”毛無邪斬釘截鐵地說道。

“娃娃與小丫頭有事，你當如何？”鍾劍聖似乎

發覺能令毛無邪動心的東西，只剩下風自如與毛伶了。

“鍾九五好色如命，他如何捨得對風自如下手？”毛無邪卻絲毫不放在心上。

想法子解毒？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如果不是爺爺指點，那小子怎麼知道呼吸之毒要用捂口鼻的法子來解？天下間匪夷所思的奇毒多了去了，解毒法子也古怪之極，他如何能盡知？鍾劍聖心下苦笑，卻也知道自己決計無法說服毛無邪這倔強的臭小子。至於鍾九五是否好色，他鐘劍聖時至今日，不知好色究竟是啥東西，那丫頭片子與姓毛的小子一般，自以爲是，有什麼好的？老三竟然捨不得下手？這話自然不能問毛無邪，否則豈不顯得爺爺有所不知，學者風範何在？

“配毒如配藥，一味好藥配製動輒幾十年。那僅是推測，從未問世的‘易毒’能否在七年內配製出來，也未可知。既然獸王老弟心意已覺，老夫也就好好在這人間仙境玩耍七年吧。”李行屍見鍾劍聖不說話，未免冷了場，忙打了個哈哈，說道。

卻聽一陣腳步聲響，那隻不請自來的小焚林鳥也由叢林中現了身，大模大樣走到篝火堆旁，這次卻沒有找水果吃，而是將一塊風自如留給毛無邪作早餐的烤肉撕碎，一條條一塊塊吞了下去，全不在乎身邊有沒有人看着。

毛無邪盯着這隻異種怪鳥，發覺它又與十日前聖樹下一般，一身又是土，又是泥，髒得一塌糊塗，絨毛粘作了一團。聽風自如說過，焚林鳥似乎不愛乾淨，但將它浸入溪水中清洗全身，它又不似尋常陸地禽鳥般抗拒。這莫名其妙的角冠恐怖鳥變種，莫非真如鍾劍聖所說，祖先乃是蜥蜴，且能五行互變？

焚林鳥也極有靈性，也不知怎麼就發覺了毛無邪注視，停止了大吃，走到毛無邪身前，仰頭望着他。毛無邪蹲下身子，伸出手來，焚林鳥沒有一刻遲疑，一蹦而上。

“好傢伙，竟無一絲猜疑？”毛無邪心下忽然一陣溫暖，但一轉念，這小鳥整個族羣都被自己所殺，它靈性若此，會不會有一天來找自己報仇？自己自然不放它在眼裏，毛伶呢？

“有靈性的禽獸，知道你是不是對它好，若認定了你是主人，一生忠心不二。小子，看來爺爺得將‘易毒’的事源源本本說一遍，你再下決斷，今晚要不要去宰了老三。”鍾劍聖接口道。

“我若想殺了這小鳥，它難道任我屠戮？”毛無邪淡淡問道。

“它毫無防範之意，已猜到你決計下不了手。”鍾劍聖哼了一聲，說道。

毛無邪默然，他確是猶豫再三，不願下手。這焚林鳥與自己，有些似自己與師父文昌，若文昌不生殺機，一輩子待自己如己出，自己會不會因大伯與他的仇怨而背叛師門？或許，他只會置身事外，絕不向師父下手。

“這‘易毒’是七十多年前，爺爺歸隱前兩年，殺了一個苗疆的用毒高手，從他隨身攜帶的書裏找到的。書上大抵意思

，是天下之毒，無處不在，卻均有法可解，然而若能做到五行互變，則是毒中之毒，毒性不斷變化，這一刻對症的解藥，下一刻便全然無用，生機滅絕，厲害非常。爺爺並不懂五行，也就一笑置之，只不過書中有不少解毒法門，學上一學，行走江湖也用得上，也就將書帶在身上了。喂，小子，爺爺在說着話呢，你聽沒聽啊？”鍾劍聖欲從頭講“易毒”的可怕之處，卻見毛無邪心不在焉，只顧望着手裏的焚林鳥出神，不禁氣得要死。

毛無邪這次確實一句話都沒有聽進耳朵裏，他再次將一絲真氣注入焚林鳥體內，留神感應，果然是極爲純粹的青木之氣。若焚林鳥也如祖先一般能五行互變，那就須以克木的金氣試之，毛無邪心念電轉，立即不動聲色，將一絲金鐵之氣送了過去。

焚林鳥立即覺察，歪頭看着毛無邪，似覺這朋友並無惡意，也就不加抗拒。體內的青木之氣卻受外敵侵擾，自然而然奮起反擊，片刻間便將金氣反制，成相侮之勢。毛無邪暗自詫異，將更多金氣源源不絕灌輸過去，畢竟金克木，眨眼間，已大佔上風。便在此時，焚林鳥體內青木之氣驟然一變，成爲克金的烈焰之氣，立即又將失地盡數收回。

毛無邪目瞪口呆，真有五行互變這回事？而且可以全無徵兆，說變就變！思緒間，他將一股屬水的滄海之氣注入焚林鳥體內，以水克火，然而這股水氣來自“木五行”，竟一時難以奏效，又一次險些被反克，毛無邪仗着內功深厚，苦苦支持片刻，總算又一次壓制了烈焰之氣。但焚林鳥體內靈氣又變，成了剋制水氣的地靈之氣。

這世上真有如此靈禽！毛無邪不再比試，將真氣收回，長長舒了一口氣，正好聽見鍾劍聖破鑼般的問話聲。

“我若想殺了這焚林鳥，你覺得如何？”毛無邪根本就沒聽清“易毒”的來歷，只記得鍾劍聖讓他決斷是否今晚擊殺鍾九五，便反問道。

“殺毛伶玩伴，你就不怕你兒子恨死你？就算日後或許有傷你之意，如今還未下手，你就不問青紅皁白殺了它？”鍾劍聖聽毛無邪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卻又不是全然無關，不禁愕然，隨口說道。

“你養了鍾老三二十年，便算說不上朝夕相處，也是天天見面吧？你如何下得了手？我殺了你兒子，就不怕你恨死我？”毛無邪淡淡說道。

“臭小子！等奇毒加身，沒本事解毒的時候，可別說爺爺沒提醒過你！”這小子還是死不鬆口，鍾劍聖也不知道是喜是憂，頹然坐下。

“鍾九五有角冠龍相助，你我也有焚林鳥在手，亦有五行互變之能。他鐘老三能配出‘易毒’，養出一頭絕世毒龍，我爲何就不能養出一隻專解‘易毒’的怪鳥？經歷了億萬年的變化，莫非後人比不過祖先？”毛無邪平伸右掌，將傲然挺立的焚林鳥送到了鍾劍聖的面前，焚林鳥似乎明白毛無邪心意，沉沉吼了一聲，頗有震懾百獸的氣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