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急。”夏明蕪對蘇晉輕聲說道。一邊伸出手來，緊緊地握着蘇晉的手。

電話那頭先是停頓了一會兒，再接着便聽到那個女人無奈又頗有些憐憫滋味在裏頭，嘆了一口氣。

“你還是自己過來一趟吧……人可能……不行了。”

蘇晉手中的電話機不受控制地滑落了下來。他現在內心裏幾乎是一片空白的，就像是突然間被人用一個針管抽空了所有的感情和力氣。

恍惚間，彷彿只剩下了他自己，站在沒有盡頭的一片蒼茫的空間裏，他的理智和所有的感情幾乎都化作了細小的灰塵，隨着剛纔那個女人說的那個噩耗，一起湮滅了。

這頭，夏明蕪早已經火速收拾好了，然後拉了拉蘇晉的袖子，等着蘇晉緩過神兒來。

“阿晉，我剛用軟件叫了出租車，那家醫院離這裏不算近，現在出租車就停在樓下，我們趕緊去。”

蘇晉愣愣地點了點頭，看樣子還是沒有緩過來。

夏明蕪看着這種情況，不由得緊緊皺起了眉頭。她乾脆拉住蘇晉，在他的嘴脣上狠狠地吻了一下。

蘇晉終於被嘴脣上的刺痛給拉回了神兒。

“阿晉。你現在不能再繼續呆愣下去了。我知道你很難過。但請你一定要把那些負面情緒壓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們呢！”夏明蕪在蘇晉耳邊大聲說道。

蘇晉被夏明蕪拉着下了樓，又坐上了出租車，在出租車開往醫院的路上，他終於緩過了勁兒了。

“先去醫院，看看爸媽……還有車禍事故的經過……”蘇晉低着頭，努力壓住內心翻騰的情緒，他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努力讓自己放鬆下來。

“關於那個事故……是否和這回的任務有關係……”蘇晉突然感到很累，他順勢倚靠在夏明蕪的肩膀上，將眼睛閉了上來。腦子裏的思維卻是無比的清晰。

“那個‘反派系統’……或許就是它搞得鬼吧！呵……果然是‘養成反派’。它是在逼我啊！”

將人置於絕地之中，讓他失去一切，原來的美滿生活眨眼間就那麼破裂了。

學校本來應該是一片供少年們學習、嬉戲的淨土，然而他所在的那個學校裏，充斥着暴力、排斥，充滿了不應該存在於未成年間的恃強凌弱。

在那個學校裏，他幾乎失去了對於生活的所有嚮往。那裏沒有陽光，沒有希望，有的只是埋藏起來的骯髒、卑鄙、絕望。

而在家裏，他那忙碌的父母永遠都不能在陪伴在他的身邊，在他被所有人排斥、欺凌的時候，他不能像其他的少年一樣，向他的父母求助，向他的父母尋求庇護。

家裏永遠都是冷冷清清的，他習慣了一個人獨自呆在這方狹小的天地裏，沒有陪伴，沒有溫暖。

每天，他都重複着同樣的生活。

早上一個人起牀，做飯，上學。

在學校裏，他依舊一個人學習，一個人面對着那些人的惡意和嘲笑。

放學後，他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獨自蜷縮在牀上，望着窗簾外，那些燈光溫暖的人家，無聲地哭泣，像一個獨自行走在密林裏的小獸，在經過荊棘的刺傷後，他默然地舔ˉ舐着自己的傷口。

之後的某一天裏，或許那天的陽光很明媚，他選擇逃課，留在家裏，打掃着衛生。只因爲早上，他接到了來自父母的久違的電話。

他永遠都預料不到，在享受了片刻的安寧之後，將在下一刻，這份屬於他的美好，被一個噩耗打碎。

就像一個行走在冰天雪地裏的人，在失去了光明後，他只能憑着內心裏那僅剩的一份溫暖，來支撐着他的搖搖欲墜的身體。

而內心裏的那份溫暖在消散後，他剩下的，便只有是無邊的黑暗了。

蘇晉想象着那樣的光景，嘴邊勾勒出一絲殘酷的冷笑。

這或許便是系統所打的主意了，一個惡魔，註定是要用黑暗來陪伴，用鮮血來澆灌，用絕望來滋養的。

只是……僅僅是這樣的程度，就妄想將他培養成一個惡魔嗎？

呵……那它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蘇晉睜開眼睛，看着坐在旁邊默然不語，但是眼睛一直在關切地盯着他的女生。

他還有他的阿蕪，不是嗎？

……

夏明蕪和蘇晉終於趕到了醫院，他們進了醫院大門，就趕忙跑去問前臺的護士，剛纔是不是有一對出了車禍的中年夫婦在這裏搶救。

護士對剛纔那場慘烈的車禍印象十分深刻，她急忙說是的，然後把他們引到了三樓的手術室。

手術室的紅燈依舊亮着，他們找到了那個給蘇晉打電話的女人，那個女人是急救科的護士長，也參與了急救工作，現在正在盡職盡責地守候在手術室外面，靜靜地等待着受傷者的家人的趕來。

急救科護士長，在看到趕來的家屬竟然是兩個未成年少年少女，也是狠狠地愣了一下。

“情況很不好。請你……做好心裏準備。”

儘管她知道這些話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太過殘酷，但她還是說了出來。

“你家裏……沒有其他的大人嗎？”護士長關切地看着眼前這個強忍着悲痛的男孩。

“我的爺爺……他年紀大了，也不在這裏，所以就不要通知他了。”蘇晉的目光平靜，但藏在袖口中那微微顫抖地握緊的拳頭，還是出賣了他此刻的不平靜的內心。

“護士長，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請通知我好嗎？我一個人會處理好的。”蘇晉深深地看了護士長一眼，然後彎下腰來，向護士長鞠了一躬。

“拜託了！”

蘇晉從護士長那裏瞭解了事情的經過。

“你父母在高速公路上平穩地開着車，是一輛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跑車，撞了你父母的車。那車的速度特別快，而且……司機應該在駕駛之前飲了酒……所以釀成了這起事故。”

“那個司機怎麼樣了？”蘇晉問道。

“啊？”護士長一愣，隨即她又爲了“蘇晉善良的內心”而感動。

“那個司機沒有生命危險，他只是撞到了腦袋，導致了輕微的腦震盪而已。現在就在醫院進行治療。”

“那就好。我會讓他付出應付的代價。”蘇晉漠然道。

“……”護士長沉默了一會兒。

當手術室的燈滅了以後，夏明蕪首先是急切地站了起來。

蘇晉保持着面無表情，攥着拳頭，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手術室門口。

醫生出來，摘下了口罩，朝蘇晉無奈地搖了搖頭。

“節哀……”

夏明蕪死死地捂住嘴巴，眼中的淚珠掉落了下來，沾溼了衣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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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晉父母葬禮的那天，蘇晉和夏明蕪穿着白色的喪服，齊齊地跪在靈牌前面。

蘇晉的旁支親戚都已經來過。他們和蘇晉並不是直系親屬，所以並沒有呆了多久，只是過來表示慰問了一下，敬獻了花圈而已。

現在靈堂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靈堂外面傳來一陣喧譁，好像有不少人要進來。蘇晉不爲所動，只是挺直着腰背，一言不發。

夏明蕪無法，只能起身去查看查看。

她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了申丘明，還有一個染着紅毛的年輕人，以及後面一大羣舉着攝像機的記者。

申丘明看見了穿着喪服的夏明蕪，很是震驚，他當即站住了，皺着眉，剛想問夏明蕪她怎麼在這兒，一個穿着西服，類似於辦公室文職人員的人搶先過來，塞給了夏明蕪一個不薄的信封。

“這裏是慰問金，我們的申局長聽說以後，十分的痛心。他今天過來，就是來像你們賠罪的！”

那個文職人員一臉的悲痛之情。

“我們不要慰問金。”夏明蕪並沒有接過那個信封。

她走出靈堂，當着所有記者的面兒，大聲說道：“我們只是想要一個結果！”

她轉身又走到申丘明的面前，語氣平靜，確斬釘截鐵。

“我們的態度只有一個。一切都要到法庭上來評判。申局長這是什麼意思？叫上一幫記者來這裏，是想推脫責任嗎？”夏明蕪冷笑着。

“我還真的不知道你們竟然能夠這樣無恥。明明是你的外甥酒後駕車，又在超速公路上超速行駛。現在竟然成了我們的不是！”

“夏明蕪同學，你是以什麼身份來這裏的？我們要找的是蘇晉！況且我們並不是要推卸責任，該我們的責任我們一定要擔，但請不要把惡意加到我們的頭上！明明是蘇先生和蘇太太他們超速行駛，還惡意超車，才導致的車禍。你卻在這裏顛倒黑白，說什麼是我們的責任。我可以控告你誹謗的！只是你現在是未成年人，我就不予追究了。但請你知道，什麼是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

申丘明在怔愣之後，立馬恢復了過來，他皺着眉，沉着聲音道。

“申丘明！這些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纔是吧？”

夏明蕪直接冷下了臉。

她再怎麼樣，也不是一個真正的未成年，上輩子見過的事情也多了，若是自己沒有什麼本事，又怎麼能夠撐的起那一個公司？

所以她現在直接不管不顧地翻了臉，爆發出的氣勢，虎了衆人一跳。

“而且，這怎麼與我沒有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