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個例子，比如說一個人啊，死了，他的屍首呢，被他的親人給埋了，埋在哪兒呢，就埋在一個山溝溝裏——一般來說，陰陽先生就會建議把靈地放在背山面水的地方，好讓後輩人有靠山，有財源——這不，就有一些鬼魂被安頓在了這山溝溝裏面。這就有了事兒了。”說到這裏，劉大哥又吸了一口煙，發現煙早滅了。

大中華也會熄滅？不是說好煙不會滅嗎？我看了一眼範小旦，範小旦也吃了一驚。雖然我這人不抽菸，但也知道好煙是不會自己熄滅的，除非……範小旦買了劣質假煙！或者說……難道是他在裝拽？

範小旦見我看他，忙道：“這……咱這貨真價實！貨真價實！正規地方買的，絕不可能是假煙哦！天宇哥你別這樣看我！我是那種裝比的人嗎？再說了，用不着啊！”

看到範小旦揚起了高傲的頭顱，再加上他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說辭，我相信，應該不是煙的問題。

那麼，就是這裏的環境問題了？果不其然，我的大腦還沒有開始處理這個信息，劉大哥開口了：

“哈哈，不關兄弟的事兒！這不是老弟的煙不好，而是……剛纔，煙鬼過來了一趟！我聞聞看……”說着，劉大哥聳了聳鼻子，閉上眼睛煞有介事地過了幾秒鐘，然後慢慢睜開眼睛。

“劉大哥，那個……您那位朋友真的來過了？”範小旦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不，不是。”劉大哥剛作出肯定回答，又搖了搖頭。

“不是他？難道這裏還有別人……別的鬼？”我的大腦裏閃過一個更加可怕的念頭，不禁全身一顫。

“一個陌生人——路過的，路過就路過吧，還順便掐滅了我的煙，真是的！不道德嘛！算了，不抽了，咱接着喝茶！這茶，也是好東西啊！”說着，他將那半截煙放在了菸灰缸裏，端起了茶杯。

“剛纔我說到哪兒了？”劉大哥喝了一口，問道。

“路過的鬼。”範小旦聳了聳肩，想必是後背有點兒發涼。

“不是，前一句。”

“有些人死後，被埋在山溝溝裏。”我提示道。

“哦，是這兒。埋在山溝溝裏之後，颳風啊，下雨啊，這裏就會積水，積水了之後，這水就會泡着屍首，時間長了，就有了一股腐漚的氣味兒。那麼，這鬼他出來了溜達了，就會帶着一股漚餿的味兒。所以呀，不同地方出來的鬼魂，是有不同的氣味的！可惜啊，你們聞、不、着！”

說完，劉大哥翹起二郎腿，表現得優越感十足。

“劉大哥，你真行！懂得的真多！劉大哥，您收徒弟不？”範小旦問道。他殷勤得有點兒過分。

“你說啥？徒弟？算了吧，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值得與我談論這些。我知道我這會兒說的這些東西，你們即使聽了也未必就明白……”劉大哥可能是覺得我們和他之間的關係漸漸熟了，他的優越感就暴露出來了，毫不掩飾對我和範小旦的鄙視。

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優越感。

“那是，那是！在這方面，劉大哥您是行家裏手，我們都是門外漢，瞎看熱鬧而已。”

“哈哈，怕是熱鬧你們也看不到呢！——咱接着說煙鬼。這個煙鬼呀，平時我白天做活的時候，他就老老實實地在角落裏那個壽材裏睡着，誰也不打擾，表現得挺規矩。我這店裏的顧客來了，也大多數不去挑那個壽材用——其實這也是我們這行的規矩，店裏有一副壽材，是給店主人自己留着的，誰也不會要，除非這人是故意刁難，或者是不懂規矩。”

“啊？還有這規矩？自己給自己做壽材？”範小旦問道。可見範小旦也不知道這個規矩。

“這不奇怪，這在我們這行裏，叫做‘留本’，就是留住自己的壽材本兒，要不然，將來自己翹辮子了，難道要到別的店裏去弄這個嗎？這做了一輩子這個了，再不給自己弄個，多沒面子啊，對不對？”劉大哥解釋道。

還別說，這解釋挺合情合理的。

“那……也就是說，這酒鬼其實是住在你給自己準備的壽材裏的？你……”我剛要說“你也不忌諱”，忽然發現這也太沒意思了，人家是常年累月和這些孤魂野鬼打交道的，怎麼會忌諱這玩意兒呢？

“那有什麼，反正他啥也沒有，就是一團空氣而已嘛！”劉大哥倒很開明。

“那你會不會覺得經常這樣做，有點兒讓人難以接受啊？畢竟，那是你自己將來的的‘家’啊！”我問道。

“怕什麼，你看我現在，天天都和這些玩意兒打交道，都成了好朋友了，沒什麼的……”

就這樣我們三人便喝茶邊聊天，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半夜。劉大哥講着講着，突然一拍大腿：“壞了！壞了壞了壞了！”

我和範小旦一驚，忙異口同聲問道：“怎麼了？”

“我忘了今晚上做活的事兒了！這樣，你們睡吧，我要做活了！呶，就那兒一片的壽材，你們任選，想睡哪個就睡哪個，舒服得很哩！”

“什麼？”我心說，還真讓我們睡這棺材裏？不是，這玩笑也開得太大了點兒吧？

“別客氣，隨便睡，啊！”劉大哥揮揮手，連看也不看我們一眼，就拄着柺杖慢慢踱着離開了。

我和範小旦對視一眼，只得朝着那些各式壽材走過去。

從小到大，只看到過單個的棺材，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棺材大聚會。雖然不能確切知道哪種棺材好，但是基本上可以斷定，上面雕刻的花紋越繁複，應該就是好棺材。這些上面基本上雕刻有“福”“壽”之類，二十四孝圖什麼的，還有各種各樣的飛禽走獸，難以盡述。

範小旦低聲問我：“天宇哥，你覺得哪個好？”

我胡亂指了一個道：“我覺得這個好。”

範小旦點點頭：“不錯，我也是覺得這個好。那我就選這個了，麻煩天宇哥你再選一個好的。”說着，便要去掀棺材蓋兒。

“慢……”還沒等我說話，範小旦就用雙手使勁將棺材蓋兒推開了一個小縫隙，頓時一股清香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