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俞十分關切的樣子,一邊說着話,甚至都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以示自己極其關注莫笑峯的人身安全。
“莫將領從馬上摔下,並無大礙,但右腿摔傷,不能下路走步。眼下正臥病在牀。”
吳執事一邊說着話,目光一直盯在樑俞的臉上,也不知道他是在觀察樑俞的神色,還是並無他意,僅是向樑俞表示稟報者的敬意和下級對上級的禮數而已。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摔傷了腿腳,沒有生命危險,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唉……”
樑俞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一副親人受傷,心裏方寸已亂,不知所云的樣子。
樑俞想着自己剛纔前言不答後語,明明莫笑峯摔傷了腿腳,自己卻說“那就好,那就好”,心想原來自己也是很有演戲的天賦的。可惜,觀衆只有一位,就是這位不太上道的吳執事。
“吳執事,這樣,你先回去,讓莫將領好好靜養,也不要太急於下路。這腿傷可不比其他,一但休養不好,容易落下病根,一到嚴冬天寒時節,那份痛楚可是不得了!嗯,把我這話帶到,回頭我也要去看看他的。”
樑俞十分動情的樣子,看着吳執事的目光,就像是看着莫笑峯本人似的,目光中一片關懷。
“是,頭領!屬下暫且告退!”
這吳執事可能是被樑俞這番體貼入微的話給感動了,剛纔還想說代莫將領謝過樑俞頭領的,話到嘴邊,想起莫笑峯剛纔的囑咐,在樑俞面前,自己要儘量少說話,多聽樑俞說些什麼話,言多必失,對誰都是一樣!
看着吳執事轉過身,匆匆而去,直到背影完全消融在漆黑的夜色之下,樑俞這才微微一笑,向玄機子道長說道,“道長,莫笑峯騎馬,莫名摔下馬來,摔傷腿腳,未知您有何高見?”
玄機子道長略一沉吟,說道,“遙想東漢末年,司徒王允爲剷除董卓,急需聚衆一議,而聚衆議事,必有議事之道。王允假造自己生辰壽誕,在宴席上將大事公之於衆。莫笑峯摔傷腿腳,正與此事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可幸的是……”
“可幸的是,莫笑峯論機智心腸,都不是王允一流,而我樑俞,論人品才幹,也決不能和昏庸暴虐的董卓相提並論,是嗎道長?”
玄機子道長正說着呢,故意拖長了話音,而樑俞會意,便接過玄機子道長的話頭,把話說了下去。
玄機子道長向樑俞微笑着點了點頭,示意樑俞說的一點不錯,正是如此。
想東漢末年,兵匪董卓殘虐無道,暴厲之極,民衆對其恨之入骨,史書上說恨不得生啖其肉,敲其骨而食其髓,像這種大魔王,用來對比樑俞,顯然是太不貼切了。
而莫笑峯,可能以長於智謀計略的王允自居,煽動衆人時,未必不把樑俞說成是董卓之類,拿着大家的血和肉,爲他墊起通向權力頂峯的道路。
像這種話,只要一說出口,準讓人心裏一咯噔,一種爲人傻傻地賣命的感覺會讓人完全忘記曾經得到過的恩惠和互利共贏的宗旨,從而做出大錯特錯的舉動。
樑俞有着大公司業務經理的從業經驗,像這種令人消極怠工,甚至罷工,造反的言論導向,他都是一清二楚的,看得很透。話說回來,就算讓自己去借巧言煽動禍亂,那也未必不能成事!
“道長,接下來,我們靜觀其變就是啦!”
樑俞很有把握地一笑,一切皆在自己運籌之中,莫笑峯這跳樑小醜,還在那裏打他那自以爲呱呱響的算盤呢。
這種情況,真是很可笑,樑俞笑了。不過轉念再想,如果莫笑峯,能把這自認爲奇詭難思的心術,用在對敵,用在發展太平寨的大業上的話,那時的自己,也一定會露出一個笑容,而這個笑容,一定比現在臉上的笑容,美麗得多,可愛得多。
樑俞擡着頭,看着滿天的星斗,在心裏喟然一嘆。
濃濃的夜色之下,在太平寨另一處較幽暗的所在,也有一番人正在機密地議事。
燈影搖動,忽明忽暗的房舍之中,有兩人端坐在桌前。
而在這方桌的對面,一張相當破舊的牀上,莫笑峯正半躺在牀頭上,一雙眼睛半睜半閉的,似乎在想着心事。
桌前的兩人,神色都是肅穆儼然,愁眉緊鎖,誰也不說一句話。
這兩人,正是楊從山和南宮文,其中楊從山是莫笑峯的外甥,跟着莫笑峯在身邊混了有些年頭了,對莫笑峯而言,算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絕對信得過的。
另一位南宮文,雖然不是莫笑峯的親戚,卻是莫笑峯之前已經亡故的結義兄弟,南宮烈的親子,且是獨子!
而南宮烈的亡因,正是當初在戰場上用胸膛擋住了射向莫笑峯的飛箭,莫笑峯躲過一死,而南宮烈卻在支撐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溘然而逝了。
當時年齡尚小的南宮文,理所當然地歸於莫笑峯撫養。而算起來,南宮文跟在莫笑峯身邊,也有十一年了,這十一年的感情也是比金石還要堅固的。
南宮文在人少時,或者不在正式場合時,稱呼莫笑峯都是以義父相稱的,兩人情同父子,甚是相得。
換句話說,屋子裏的南宮文和楊從山,都是自己的心腹。這兩位心腹也是頗有幹才,楊從山武藝出衆,以勇力著稱。而南宮文則頗有智謀,雖然頗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但論到對莫笑峯的忠心,卻是絕不容置疑的。
過了良久。屋子裏的燈燭已經燃去了一半。
楊從山端起桌上的茶碗,慢慢地喝了一口,向躺在牀上,面有痛楚之色的莫笑峯說道,“舅舅,吳執事去了這麼久了,按理說,就算請不到劉文秀和艾能奇,這時候也該回來了呀!怎麼還是不見他回來稟報?”
“不要心急,再等一會兒。”莫笑峯微微搖了搖頭,明顯比楊從山沉得住氣,“吳執事跟我很久了,他辦事,我放心。”
“義父,會不會是他看住了吳執事,中間出了什麼意外?”南宮文說到這個‘他’字時,翹起了大拇指,顯然,這個‘他’,當然是指的大頭領樑俞了。
“我正在想這事兒。不過,不太可能,他不會這麼做的,這樣做,那不擺明了是要端我嗎?他可不會這麼魯莽衝動。”莫笑峯微微一笑,像是早就把樑俞看透了似的,樑俞想什麼,會做什麼,好像全在他的算計之中。
“噓!有人……”
就在這時,楊從山突然神色一變,微微擺了擺手,然後指了指窗外。
“從山,你疑心生暗鬼了,是吳執事回來了吧?呵呵。”南宮文搖頭笑了笑,笑這武人出身的楊從山,如此地多疑。
兩人都聽到有腳步聲,向這邊走來,沿路也並沒有聽到當值人的通報,顯然是自己人來到了。
“從山,開門!文兒,過來。”
牀上的莫笑峯,先是向楊從山指了指緊閉的房門,示意他過去開門。同時指了指南宮文,讓他坐在自己的牀沿上,弄出一副一看就是受了傷,正在旁陪侍的樣子。
楊從山點了點頭,等到南宮文在莫笑峯的牀沿上坐下了,這才一臉愁色地打開房門。
只見房外的小道上,有三人正向這裏走來。當頭領路的一人,正是吳執事。而後面的兩人,左邊一人是艾能奇,右邊一人卻是劉文秀。
藉着淡淡的月光,楊從山發現,走在後面的艾能奇和劉文秀,臉上都是懸着一絲擔憂,顯然,吳執事把莫笑峯摔下馬的事情告知他兩人後,他兩人心裏也是挺爲莫笑峯擔憂的。
“劉賢弟,艾賢弟……老莫怕是不能下牀相迎了!文兒,快將劉叔叔和艾叔叔迎進門來!”
躺在牀上的莫笑峯,眼睛倒也真夠尖的,僅從門口透出的一絲縫隙中,就看到了匆匆而來的劉文秀和艾能奇兩人,同時很是熱情地讓南宮文將兩人請入房中。
像劉文秀,艾能奇,還有莫笑峯這種太平寨中的將領,平時你我稱呼,都是以所司職位相稱的,如劉將領,艾將領。而眼下,莫笑峯卻親切地稱兩人劉賢弟,艾賢弟,這種稱呼倒讓劉文秀和艾能奇心中有些驚異。
吳執事領着劉文秀和艾能奇向這邊走來,走近了才發現,原來吳執事的手上拎着酒和肉,想來是劉文秀和艾能奇爲表探望之意而置辦的,雖然不是什麼重禮,就是一酒一肉而已,但起碼很有看望莫笑峯的心意。
劉文秀和艾能奇一起走進了屋子裏。
在劉文秀和艾能奇身後跟着的吳執事,悄悄地向牀上的莫笑峯點了點頭,意思是說,一切都按計劃行事,外面有他負責着,不會有錯,莫笑峯只管在屋子裏辦事就行。
艾能奇和劉文秀剛一進門,吳執事在退出房時,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門給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