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面只剩下古云清和那個眉眼平淡的少年，少年站在那裏，許久都沒有動一下。
古云清在一旁上下不停的打量着，越看就越發懷疑，半晌出聲問道：“你怎麼還不走？”
少年擡起頭，墨色的黑眸一動不動的看着古云清，也不說話。
若是一般人被這樣一看，定不忍心再拒絕，少年墨色的黑眸太無辜了。
古云清偏偏不看他墨色的眸子，只盯着他下巴處道：“趕緊走吧！我們家窮苦得厲害，沒有吃的也沒有房子，自然不能收留你。”
少年還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連姿勢都不變一下。
一連說了兩遍，古云清有些急了，走到少年身邊忍不住伸手要推他往外走，手一碰到少年身上的時候，條件反射的收了回來，手心卻還留着冰涼的觸感，古云清不由皺了皺眉，這人身上怎麼涼得跟冰棍似得？
再次伸手往少年身上摸了下，寒意直接透過古云清的手掌讓她打了個寒顫，忙收回手，皺着眉對少年道：“你這人渾身上下都透着古怪，身上怎麼這麼涼？”頓了頓，她又道：“不過這跟我也沒多大關係，你還是快些離開我家吧！”
少年墨色的眸子裏面起了一層霧，像是結了冰霜，看得古云清有些心寒，待要再次張口說話的時候，少年忽然動了起來，一把掐住古云清的脖子，指節分明的手指像冰塊一樣卡在古云清脖子上。
古云清臉上表情立即變了，又驚又怒道：“你想幹什麼？”
少年眸子裏的霧氣似乎更重了些，掐在古云清脖子上的手卻沒有用力，墨色的眸子也更黑了一些，卻沒有光。
古云清擡手抓住少年冰冷的手，臉色難看的道：“你還想殺了我？”
在古云清溫熱的手指碰到少年冰冷的手指的時候，少年眼中的霧氣似乎淡了些，卻仍舊沒有感情的盯着古云清。
“看什麼看？”古云清抓住少年的手，一下子從自己脖子上拿了下來，將少年骨骼分明白皙的手攤開，從桌子上抓起一本書，狠狠的拍在少年手上，嘴裏面還氣道：“讓你忘恩負義！讓你對我動手！讓你殺人！”
狠狠的拿書抽着少年的手心。
少年眸中的霧色消散的更快了些，黑眸盯着古云清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古云清打的累了，才住了手，又有些後怕的道：“你剛纔是想殺了我？”她沒想到這少年會想要殺她。
在古云清清亮的眸光下，少年將視線移開，緊抿着薄脣，卻不說話。
“你別以爲換了張臉我就認不出來你了！”古云清見少年這樣子不由更氣：“因爲你我差點沒了命，你就是這樣對我的？還讓我收留你，我告訴你不可能！”
少年嘴脣動了動，想了想才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盒，討好一般在古云清面前晃了晃，墨色的眸子中多了些波瀾。
古云清看了看那藥盒，雖然覬覦這藥的神奇療效，卻故作看不見，嘴裏面還是不
耐煩的趕少年走。
萍兒剛纔聽見大哥訓斥人的聲音，趕緊從竈房裏跑了過來，伸了個頭往屋裏看了一眼，見兩個人之間已經沒了硝煙的跡象，就喊了一聲：“大哥，吃飯了。”
古云清點了點頭，也不再看少年，起身出了屋子上竈房裏面端飯菜去了，吃食很簡單，用孬面蒸的餅子，還有調好的野菜，鍋底是放了黍米的稀粥。
吃飯的時候萍兒不時擡頭看看站在屋裏被古云清無視少年，見自己大哥一直都不看那少年，她也不好說些什麼，就低着頭安靜的吃飯。
古云清一天沒吃飯了，現在雖然餓得厲害，卻也吃的斯文，孬面蒸的餅子有些硬，古云清就細嚼慢嚥的吃，吃了兩個餅子，又喝了一碗稀粥，古云清才感覺到有些撐了。
萍兒吃完飯就很懂事的開始收拾碗筷，進了竈房裏面洗刷鍋碗去了。
古云清起身也不看少年就進了書房，將門一關，坐在了書桌旁，拿出上次還未畫完的春宮，又添起筆墨來。
她今晚狀態很好，一口氣流暢的將一本畫冊畫完，中間沒有卡，書桌上燃着的火燭已經快要燃盡了，古云清看了看窗外，夜色深沉，像一隻張着口的黑怪。
古云清手中捧着火燭，推開書房的門，看見一個黑影站在堂屋門旁，少年背對着她，盯着門外的黑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似乎聽見了身後的聲音，少年轉過頭看了一眼古云清，又轉過去繼續看着夜色，他黑如點墨的眼睛中閃過一道流光。
古云清端着燈燭往東屋去了，推開門，見萍兒已經躺在牀上睡熟了，走過去幫她掖了掖被角，才端着火燭回了自己的房間，至始至終都沒有與少年再說一句話。
很快，書房裏的燈滅了，古云清和衣躺在了牀上，清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睜着，望着黑洞洞的屋頂，良久嘆了口氣，才側身睡了去。
這個夜晚古云清睡得並不太好，她夢見自己回到了現代，回到了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間，她呆在狹小的櫃子裏，緊緊捂住嘴巴，驚恐的看着滿屋子的血跡和肢解的屍體，她覺得自己的眼睛好像都被鮮血染紅了，她看見那個笑的邪獰的人影手中提着一把長刀，朝她走了過來……
“啊……”古云清滿頭大汗的醒了過來，睜大眼睛看着屋子中黑暗的夜色，大喘了幾口氣，目光一側，又嚇了一身冷汗，一個黑影正站在她牀前。
黑暗中古云清平復了心情，皺着眉頭對站在她牀頭的少年不滿的道：“你嚇死我了！”
少年在黑暗中似乎擡起了頭，看了她一會，又伸出了自己的手，慢慢移到她前胸，落了下來，在她右胸側拍了拍，似乎在安撫她。
古云清身子震了下，清亮的眸子在黑暗中平和了些，心中的驚嚇也慢慢平復了，她從牀上坐起來，眸色微斂，透過黑暗看着少年，徐徐開口：
“咱們兩個談談吧！”
少年在黑暗中點了點頭，點墨的眸子在黑暗中精準
的看着古云清的臉部。
古云清清了清嗓子，指着牀邊對少年道：“你坐下。”她不想仰視看着他說話，雖然黑暗中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少年順從的坐在了牀邊。
“說說你讓我收留你的原因，以及目的。”她頓了頓又道：“你當然也可以選擇不說或者說謊話，不過這關係到你是否能夠留下來。”
良久，少年微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你救過我，我要找人，在這裏，我只認識你。”
少年說話很慢，乾啞的嗓音在黑暗中略顯低沉。
過一會他又加了一句：“你不會……害我。”他似乎思索了下。
古云清眉頭又皺了幾分，這少年是說上次夜半她將他送到村頭張大夫那裏？那是因爲他逼着自己救他，她又不是自願的。還有，這算什麼理由？
這個少年來歷複雜，她不願給自己找麻煩，而且，她討厭麻煩。
少年在黑暗中見她眉頭皺的又緊了幾分，緩緩的伸出手，在黑暗中精準的撫上她的眉心，乾啞的嗓子道：“不要皺眉。”
話落，少年收回了冰涼的手指。
古云清則是心頭一跳，眉心似乎還留着少年手指間的涼意，臉上不由多了些尷尬神色。
靜默了許久，古云清才又張口：“我孃親是尋常的村中婦人，父親生死未卜，獨自一人撫養我跟幼妹，從來未曾抱怨過，幼妹雖年少卻更懂事，我不能拿她們的安危來接納一個陌生人，至於救你，那是受你威脅，我也說過咱們互不相欠，所以，很抱歉，我，還是不能收留你！”
少年自黑暗中站起來，沒有再說什麼，就推開房門出去了。
古云清在黑暗中睜着眼睛望着屋頂，看了許久，才閉上眼睛，她不能再做任何錯誤的決定，既不能也不敢！
哪怕閉上眼睛，古云清彷彿還能看到夢中滿屋子的血紅色，還有那個邪獰的黑影。
她不由攥緊了藏在被子裏的手，緊握成拳，在心中暗暗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現在的她叫古云清……
翌日一早，古云清醒來的時候，眼圈下面多了些青色，起身之後在堂屋和院子裏都沒有看見少年的身影，她不由心頭鬆了口氣。
竈房裏面已經有了炊煙，古云清只當是萍兒在燒飯，洗漱之後才進了竈房，一進去就看見眉眼平淡的少年正坐在鍋底前，往裏面添柴，竈膛燒着的火光映在少年平淡的眉眼上，墨色的黑瞳裏面有點點亮光。
萍兒在鍋前洗着野菜正要往鍋裏面下黍米，一看見她夠來，立即笑道：“大哥，再等一會就做好飯了。”
古云清眉頭皺了皺，盯着少年看了一會，沒有說話，心中卻暗道這人不是離開了？
不大一會兒，萍兒就和少年端着飯菜進了堂屋，擺放在桌子上，依舊是清粥野菜，不同的是桌子上多了一雙碗筷，萍兒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躲閃了下，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說話，卻又忍住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