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石頭返回講經堂取炸藥，我說服石頭，自己和她分開前去尋找豆子和小西安。利用冒牌貨的同情心，我打了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賭，我賭贏了，冒牌貨終於被我說動，叫上豆子和小西安一起與石頭匯合，我成了一個沒有身份的蒙面人。面對冒牌貨的安排，我無話可說，豆子卻堅決反對，冒牌貨力持己見，說實話，我很佩服他的勇氣，甚至覺得他比我更像羊頭，只憑我那麼幾句騙鬼都心虛的話他就這麼相信我，我覺得，就算一輩子都當隱形羊頭也值了。

豆子被冒牌貨嗆得無話可說，又心存不甘，便指着我說：“你派這個人去，萬一他反應遲鈍，我們都會被他害死。”

豆子第一次這麼說我，雖然我明知他現在不知道我是誰，但心裏還是竄起一股怒火，噌地一下站起來。

冒牌貨突然拉住我，對豆子說：“他的身手和我的一樣好，因爲他是我的兄弟。”

我們所有的人都被冒牌貨這句話震住了，兄弟，我從看見他的這張臉開始就一直在考慮該怎麼弄死他，在腦子裏設想過無數次用石頭砸爛他腦袋的情形，在我眼裏，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冒牌貨，可是現在他說我是他的兄弟。我是第一次產生羞愧的感覺，之前我覺得自己很高尚，現在我才知道什麼叫高尚。如果香妃墓把羊頭一分爲二變成了兩個人，我們倆都是真的，那麼他代表的絕對是善的那一面，而我，我自己都分不清我代表的是不是惡的另一面。我現在突然爲自己一直叫他冒牌貨感到羞愧，從現在開始，我要改口叫他羊頭。

石頭的視線在羊頭和我臉上移動了兩圈，說：“那就不要耽誤時間了，豆子，你和小西安沒有槍，要小心一點。”

想到槍，我猛地從腰間拔出勃朗寧遞給小西安，羊頭和我的動作就像一對孿生兄弟，兩把同樣嶄新的勃朗寧擺在了眼前。豆子和小西安同時愣住了，我說過，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兩把完全相同的槍，就像不會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一樣，但是現在這兩把勃朗寧絕對是完全相同的。我心想，糟糕，要壞事了，就槍裏剩下的幾發子彈，其他子彈都被我拆成火藥了，現在這槍最多給下面來個打草驚蛇，我幹嘛要拿出來？

羊頭也愣住了，他顯然沒料到我會和他做出同一個動作，愣了一會兒才說：“我的彈夾丟掉了，就剩下槍裏的幾發子彈，既然現在有兩把槍，你們倆一人帶一隻，關鍵時候可以用，現在就出發吧。”

眼下的情況容不得再繼續探討，豆子揚揚眉對我說：“小子，等豆爺我回來一定要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說完就和小西安順着地道下去了。

豆子和小西安走後，石頭看着我和羊頭說：“香妃墓出現什麼情況都不稀奇，但是隻要我們的目標一致，用不着在乎自己的身份。”

我和羊頭同時愣了一下，我突然意識到其實石頭一直知道我也被複制了，她同樣經歷

着我所經歷的折磨，我腦子裏猛地蹦出來一個念頭，或許石頭並不是像她自己說的那樣輕易地脫身，她的脫身是建立在平臺上那個石頭的犧牲上的，或許，她們和我們一樣也達成了某一種共識，眼前的一切只是爲了完成這個目標所做出的殘忍選擇，也就是說，和我們一樣，其實這個石頭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她和下面那個誰纔是真正的石頭。

我突然意識到不管我們的計劃成不成功，石頭都會從我們的生活裏消失，儘管我們身邊還有一個，但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再也不會回來。

顯然羊頭也意識到了這些，看着石頭的目光裏充滿了心疼和矛盾，石頭衝我倆笑笑，說：“開始吧。”

我們三個人配合得非常默契，我和羊頭根本就是一個人，石頭不管是和我還是和羊頭搭檔都非常順手，一個眼神我們就能讀懂彼此的想法，所以在豆子和小西安成功地把蒙面人和他的同夥引進地道時，我們迅速地進去把炸藥安置在平臺四周。

我很想把平臺上的石頭解下來，她是醒着的，可是她的雙手雙腳都被蒙面人砍了下來，盛放在透明罐子裏，手掌上鮮紅的血手印刺得我眼睛發澀。看見我們下來，她咧嘴衝我和羊頭笑笑，似乎早就料到我們會出現，只是說：“動作快一點，不然我就白死了。”

我和羊頭壓制住心裏極度的悲傷，雖然帶不走這個石頭，但我們可以保護另一個，我相信她們倆的靈魂是同一個，只要我們的任務順利完成，她的犧牲就是值得的。

我和羊頭做了個簡易的引爆器，讓石頭帶着返回地道，石頭強烈要求我們倆也上去，但我卻留了下來，羊頭也固執地留下來。我知道羊頭和我有同樣的理由，不管我們能不能帶走平臺上快死的石頭，我們都得把她解下來，至少讓她在臨死前舒服一點。

石頭的身體被捆得很緊，越用力繩索收得越緊，我已經聽到有人返回來的腳步聲，地道里槍聲大作，估計頭領和老爹已經和豆子他們匯合了，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蒙面人返回復活場之前勸羊頭離開。

我對羊頭說：“小子，你贏了，別白費力氣了，咱倆總得活一個，你趕緊上去吧。”

羊頭不理我，還在固執地企圖割斷繩索，沒有雪豹骨想斬斷石頭身上的繩子很難，我徹底放棄把她解下來的想法，當着羊頭的面扯下蒙臉的布對她說：“石頭，我一直沒告訴你，我很喜歡你，一直想着將來娶你當老婆，現在總算可以如願了。”

石頭似乎對於面前站着兩個羊頭並不奇怪，微笑着看看我，再看看羊頭，說：“你沒必要陪着我死。”

她的話剛說完，我就看見平臺角上放着的瓦罐裏冒出來一股濃煙。石頭的臉色大變，喊道：“你們趕快走，讓石頭引爆，香妃的魂魄出來了。”

我嚇了一跳，想到我們可能會擋住上面石頭的視線，跑開幾步我衝着頭頂大喊：“石頭

，趕快引爆，女巫婆出來了。”

我的話喊完沒多久就感覺身後的情況不對，一轉身我徹底傻掉了，我看見捆綁石頭的平臺正往地底下陷進去，羊頭躺在石頭身邊緊緊抱住石頭，他的腳一掃，冒煙的瓦罐就掉在地上摔碎了。我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他們就從我眼前消失了，我只聽見羊頭最後對我喊的那句話：“小子，好好照顧我的兄弟，我和石頭到底下做夫妻去了。”

我撲上去的同時爆炸聲響起，我被巨大的氣浪衝起來，看着衝進來的人全部變成碎塊飛濺開來，看着平臺上那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越來越小，也看着地面和牆壁不斷坍塌、下陷，漸漸被泥土淹沒。

我以爲我會死掉，但石頭的馬鞭在我被爆炸的氣流衝起來的時候捲住了我，硬生生地從閻王爺手裏又把我拖了回來。直到豆子、小西安、頭領、老爹和嚮導的臉都出現在頭頂，我依然在地上躺着，我的思維轉不過彎，在最後時刻，我打算獻身一把卻被冒牌貨搶了先，我還是得叫他冒牌貨，他也的確是冒牌貨，和那個一起沉入地底的石頭一樣都是冒牌貨，因爲真正的羊頭和石頭是怕死的。但是我的心像被人用刀剜掉了一樣，就好象一夜之間自己最親的人都離開了，空落落的沒有知覺。

石頭看我睜開眼睛，對頭領他們說：“沒事了，可能是被爆炸震暈了，過一會兒就能緩過來。”

豆子把臉湊到我跟前，嬉皮笑臉地說：“羊頭你可真夠命大，我們在地道里都被爆炸的氣浪衝出來，沒想到你還能活着，只可惜了你那個小兄弟，如果當時你同意讓我和你一起去，他就不用死了。”

我像沒有聽懂豆子的話一樣直愣愣地看着他，豆子咂咂嘴說：“看來是炸傻了。”

我們回到高臺民居，我蒙着頭睡了整整三天，不吃也不喝，沒有人能夠了解我的心情，就連石頭也沒有看見當時慘烈的情形，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對那個冒牌貨會產生出這麼強烈的兄弟感情，從來也沒有想過他和假石頭的離開會讓我生不如死。

第四天，石頭把裝着死嬰兒的包袱交給我，說：“我們幫他找了一塊好地方，不過還是覺得由你親手安葬他比較合適。”

我把包裹打開，死嬰兒的屍骨靜靜地蜷縮着，就像他在子宮裏的時候一樣，我彷彿又看到了一絲希望，不管怎麼說我解救了這些嬰兒們的靈魂，也許，現在這個胖乎乎的小子正看着我笑呢。

石頭他們選的墓地就在古城牆不遠處的湖畔，清淨祥和，在這裏可以遙望孕婦們曬太陽的地方，我把屍骨埋好，說：“小兄弟，要是你在那個世界遇到我的兄弟，記得一定要幫我照顧他，他這個人太講義氣，估計每天都得挨老婆的罵。”

豆子和小西安打趣說我經歷了香妃墓的救援也變得像女人一樣多愁善感，我笑笑沒有解釋，石頭卻在我的肩膀上拍拍說：“放心吧，他並不孤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