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邊熱鬧非凡，一位老人熱情地給頭領打招呼，頭領打算藉機詢問一下古龜茲王宮的情況，跟隨我們而至的商隊卻先我們一步進入了王宮，頭領便下令駝隊也進入古龜茲王宮休整。

與城外的情形完全相反，古龜茲王宮矗立在一片黑暗中，像一隻伺機而動的怪獸，隨時準備張開它巨大的嘴巴吞噬一切。整個王宮都隱藏在黑暗裏，火把的光芒不但沒有將王宮的大致體貌展現出來，反而增加了詭異的氣氛。

我心裏七上八下的，只要是活人就會懼怕黑暗，一路走來的經驗告訴我，只要有黑暗就會存在危險。眼前的古王宮比樓蘭古城內破敗詭異的神祕大出無數倍，進入這樣一個未知的空間，誰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

在神廟裏遇到的巨蟻讓我們吃夠了苦頭，還沒等我開口，豆子已經問道：“頭領？我看這裏面不太乾淨，比樓蘭古城的神廟還要古怪，你真的打算帶我們進去？”

“當然要進去，不然到這個鬼地方來幹嗎？”說話的是先我們一步跨上護城橋的商隊頭領，他們應該在我們前面，不知道現在爲什麼會出現在我們背後。

頭領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揪住商隊頭領的領子，問道：“你們爲什麼跟蹤我們駝隊？”

“跟蹤你們？”商隊頭領輕蔑地扯掉頭領的手，說：“難道這個古王宮只許你們駝隊進去，就不許我們商隊進去？剛纔那老頭說這裏面有夜明珠，你是想獨吞？”說完，看都不看我們，帶着商隊進了王宮的大門。

憑直覺我認定頭領對這個商隊充滿了敵意，不過我能感覺出來頭領並不認識他們。頭領雖然心硬如鐵，但不會輕易表示出他的敵意，眼下他的行爲這麼衝動，讓我的擔心向恐懼的演變又增加了一步。

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豆子心裏憋了一肚子氣，把先前的顧慮忘得一乾二淨，擡腳就往裏面走，邊走邊罵：“狗日的，老子倒要看看，豆爺看上的東西誰敢搶？這古王宮裏的夜明珠今天就全部姓豆了。”

我想叫住豆子已經來不及了，石頭遞給我一支火把，自己也跟在豆子後面進去了。

我只好硬着頭皮走進去，大夥兒的手裏都有火把，可以把主殿的情況大致看清。只不過大殿裏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連最起碼的燭臺、雕像和座椅都沒有。不管是神廟、祠堂還是古代王宮，即便被盜墓者或侵略者掠奪了無數遍也不可能這麼幹淨。這

不太符合邏輯，通常古代西域各國的王宮正門進去首先會擺放一個巨大的供臺，上面雕刻着該國的圖騰，有些也會放置國王或者女王的塑像，象徵着至高無上的權利，不過再怎麼設計，正殿裏都會有長長的臺階，臺階之上是金光閃閃的寶座，像這樣一馬平川，什麼都沒有的正殿幾乎沒有。普通的王宮，正殿與邊上的偏殿都有門連接，但建造者都會避免其他佈局比寶座更搶眼的尷尬，所以無論從那個入口走進正殿，第一個吸引人眼球的

我走到石頭身邊低聲問：“這是什麼情況？”

石頭正在掃視正殿內空蕩蕩的環境，只對我說了聲：“小心。”

我不太明白她說的小心指什麼，如果這裏到處都是迴廊壁畫、雕像棺木我自然會小心，可是現在這裏四面空空，連比我們早進來幾分鐘的商隊都不見蹤影，我們該小心什麼？

豆子大大咧咧地說：“商隊的人可能到偏殿休息去了，我們也找個暖和點的地方休息吧。”

豆子說的是最合理的解釋，正殿裏沒有商隊的影子，自然應該在偏殿或者火把找不到的角落，不過不管在哪個角落裏至少都應該有點響聲，可是現在，大殿裏安靜得只能聽見我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商隊和我們一樣，進入大殿前將駱駝和馬匹都栓在護城河邊的樹林裏了，旅途中的隊伍，休整的第一件事不是給活人做飯，而是給牲口餵食飲水，只有保證駱駝和馬匹有充足的體力，才能安然無恙地走出大沙漠。所以商隊的人不可能走得太遠，否則負責後勤的人來回奔跑會很麻煩，還容易迷路。古龜茲王宮雖然氣勢宏偉，佔地面積遼闊，但也不至於沒有邊際，數十個人的商隊不可能沒有一點兒聲音。

頭領舉着火把走在最前面，四周的空氣很沉悶，衆人都在打量四周，慢慢地，火把的光芒就照出殿內的一些大圓柱，這些圓柱隱藏在黑暗深處，在我們最初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看來，並不是正殿裏什麼都沒有，而是面積太大，火把受黑暗的影響，照明範圍有限。

我很快又發現了另一個讓人費解的問題，無論哪個朝代哪個民族，不管中式還是西式的建築，只要是給活人居住的，就不可能不考慮採光問題，一個宮殿，尤其是正殿，一國之君想在這裏接見羣臣處理國家大事首先要保證能看見，除非龜茲古國的君主有雙夜視眼，能夠生活在黑暗裏，否則不可能造這麼個黑黢黢的大房子。唯一不用窗戶的房子只有一種——墳墓。

我在“盛閻王”手下聽參謀提到過中國古代有種建築被稱作樣式雷，樣式雷的構造複雜，基本上所有標誌性的建築都和活人居住的無異，但唯一不同的是，樣式雷避開了所有的自然採光，就是無論春夏秋冬，一天二十四小時，不管從哪個角度，光

線都不能照進樣式雷建築中。其實說起樣式雷不過是古代的統治者騙自己玩的鬼把戲，古時候不管是君主、忠臣還是商賈鉅富，共同的理想就是長生不死，死後還夢想着有朝一日能重新復活，但又怕變成活不活死不死的僵物，所以就弄出了樣式雷。古西域與中原地區不同，普通勞動人民死後壘個小墓室掏個洞用白布裹了就封存進去，連棺材板都省了，統治者卻不同，但不管統治者如何富甲八方，墓葬依然會選擇馬紮，說起來馬紮也同樣是一種建築，但進入墓室前首先都是一個帶着穹頂的房間，這樣的房間通常用來放置貴重的陪葬品，我對建築完全不懂，不知道那麼巨大的穹頂是怎麼建成的，在我看來如果發生戰火或者地震，穹頂先掉下來，再豪華得墓穴也都得被野狗和豺狼席捲一空，值得研究的是從來沒聽說過西域古國那個君主的墓穴是自動坍塌的。

現在根據正殿的樣式，我基本上能肯定這裏不是造給活人使用的，合理性的解釋是古龜茲王宮本身就是一座大墳墓。

我有點欽佩龜茲古國的國王了，秦始皇窮其一生都在造皇陵，這國王也毫不遜色，居然活着就把死後的住所都用上了。

豆子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有點擔心地問我：“羊頭？你覺不覺得有古怪？這個正殿爲什麼沒有窗戶？”

對，我考慮的採光也和窗戶有關，護城河雖然和古王宮有數百米距離，但河邊的燈光穿透這點距離照進來應該是件很正常的事，但現在，除了我們自己手上火把的光芒之外，就只剩下身後微微透着月光的大門。

我心裏猛地打了個突，我只注意到這座宮殿建造的合理性，居然忽略了一個非常直觀的問題，從正門走進來之後，我就沒有看見一面牆壁。

古代西域三十六國均沿襲了不少波斯風格，以維吾爾族爲首的各少數民族均崇尚伊斯蘭教，伊斯蘭教的代表特色就是色彩絢麗精美絕倫的壁畫，從我們走過的村鎮來看，只要曾經居住國人的地方就有雕廊壁畫，樓蘭古城破敗的城牆和神廟中都有大量壁畫，至於石雕圖騰等更是隨處可見，似乎這裏的風沙都帶着濃郁的神祕特色，連小魔鬼城那些自然形成的雄偉奇觀上也鐫刻着古蘭經的痕跡。可是這個大殿裏沒有壁畫，我一直感覺這些缺少點什麼東西，最初時太空曠，隨着大圓柱的出現，這種空曠的感覺反而被壓抑感所替代，從而使我忽略了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看見過一面牆壁。這有點像西洋人玩兒的魔術，人從一個木框子做的門走進去就進入了一個虛幻的世界，連門在哪裏都找不到。

這個發現讓我驚出一聲冷汗，腳步也隨着停下來了，石頭心細，見我不走了也停下腳步，問：“你有什麼發現？”

我說：“這裏不但沒有窗戶，連牆壁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