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領讓我和豆子隨他一同進入草叢救人，我們擡出來的卻是兩具被蚊子吸乾的殭屍，頭領和郎中也因爲蚊子的叮咬陷入癲狂，嚮導只能下令退出巴音布魯克草原。

駝隊在周邊客棧休息了幾天，頭領終於下令改道天鵝湖。

“巴音布魯克”並不是維語，而是蒙古語，它的意思是“豐富的山泉”，無論是這塊天然的大牧場還是天鵝湖，都靠着這些天然的水資源養育着無數的生命。天鵝湖就是由許多相互貫通的小湖組成的一大片湖沼地，平均海拔爲兩千四百米，佔地一千多平方公里，那裏地勢平坦，水草豐盛，湖沼星羅棋佈，是一個天然的野生鳥類動物園，依山傍水，青山環抱，綠草茵茵，湖水如碧，人和鳥類在這裏和平共處，其樂融融。每年的春季，都會有大小天鵝和雁鷗等數十種珍禽鳥類遷徙到此繁衍後代，一直到入冬前才集體遷離。

夜幕降臨時，駝隊在天鵝湖入口處集合。頭領四下張望一番，躍下駝背面色凝重地跪倒在地開始祈禱，其他人也紛紛跳下駱駝跪在了地上。

祈禱完畢，頭領站起身對老爹說：“取出黑布分發給大家，蒙上眼睛走。”

小西安沉不住氣，脫口問道：“蒙着眼睛黑燈瞎火地在天鵝湖裏亂走萬一掉進湖裏去咋辦？”

頭領臉色鐵青，卻沒有責難小西安，只是讓老爹把所有的駱駝連接起來，點起馬燈，掛上鈴舌便下令出發。

透過黑布隱約可以看見馬燈星星點點的火苗躍動着。我不敢大意，讓豆子和小西安跟在身後，身體緊貼着駱駝向前蹭。

豆子低聲發着牢騷，小西安和以往一樣悄聲勸他。有了他倆在身邊，緊張的氣氛被打破，道路也不覺得難走。

走了很久，我開始打瞌睡，便轉頭對豆子和小西安說：“吵累了？怎麼沒聲了？”

沒有人迴應我，我以爲他倆和我一樣在打瞌睡並不在意，依然往前走着，越走越覺得不對，身後不但沒有豆子和小西安的聲音，連駝鈴聲都消失不見了。

我心裏打了個突，站定喊了兩聲“豆子”，　沒有人回答，湖水將我的聲音反射回來，發出空曠的迴音，斷斷續續得很像女人在哭泣。

我停在原地不敢亂動，身體小心翼翼地向駱駝靠去，不曾想卻猛地靠了個空險些撲進水裏。

這一驚非同小可，我再顧不上猶豫，猛地扯掉了黑布。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也沒有駱駝，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水天之間。

我清楚地記得進入天鵝湖時天空烏雲密佈，看不見星星，現在天上竟懸掛着一輪滿月，周圍被映照得清清楚楚。我只身站立在狹窄的小道上，周圍全是白茫茫的水域，沒有在湖水中休憩的天鵝，連一隻飛鳥也沒有。

湖

面上漸漸升起霧靄，視線變得朦朦朧朧，這片水域更顯得詭異神祕。我仔細回想，確信自己一直拽着繮繩沒有鬆開，不可能和駝隊走散，現在也絕不是在做夢。想想會一個人迷失在這裏頭皮就發麻，必須儘快和駝隊會和。

既然往前走沒有盡頭，那我就只能後退，豆子和小西安發現我走散了一定會返回找我。打定主意，我便轉身往回走。

“羊頭！”霧氣籠罩的水域中突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呼喚。

我愣了一下，驚喜地喚道：“豆子？你在哪裏？”

可是除了我的呼喚聲，沒有其他動靜，我向四下裏瞧了瞧，空蕩蕩的，一片死寂，什麼都沒有。我想大概是耳朵聽錯了，定定神繼續往回走。

耳邊突然又響起了豆子的聲音：“羊頭，快來救我。”

這一次豆子的聲音異常清晰，我倏地將目光投向了湖水，猛地聽見了呼吸聲，有冰涼的氣流噴濺在我的後頸上，我感到有東西站在我身後，卻不像是人。

我心裏一慌，難道這裏有狼？我腦子裏一團混亂，不敢貿然回頭，也不敢亂動，渾身繃緊了靜靜等待時機出手。等了很久，四周仍然一片死寂，沒有再聽見豆子的聲音，但腦後的東西還緊緊地貼在我後背上，冰涼冰涼的。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就算是狼，也不應該這麼涼，而且狼身上帶着特殊的腥臭。悄悄地拔出牛角刀，我猛地轉身向身後刺去，身後空蕩蕩的，並沒有狼。

剛鬆了口氣，突然又感覺到身後站着東西，距離我很近，這一次能清楚地聞到它身上的腥臭。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聲從身後傳來，象夜貓子的叫聲，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兒。豆子痛苦的聲音再次響起：“羊頭，救救我！”我的身體抖了抖，腳步不由自主地循着聲音向茫茫的水域邁去。

身後的東西依然緊跟着我，我已經走到水邊，湖面上的霧靄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能清楚地看見湖底的水草和苔蘚。我盯着湖水，豆子的聲音的確是從這水裏發出來的，難道豆子和小西安落水了？

蹲下身，我看見湖底有許多人，伸出手，我不斷撥開水面的苔蘚想看清楚點。視線越來越清晰，我的眼睛瞪大了。水底躺着的這些人臉都被泡得腫脹，慘白、猙獰，一雙雙瞪大的眼球死魚般突出眼眶，但目光卻與我的緊緊膠着。我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這些人我認識，有頭領，有嚮導，有老爹，有郎中，有豆子和小西安，還有我和石頭。

我條件反射地往後退，水裏突然伸出了一隻手緊緊拽住我的腳踝。背上一涼，有堅硬的利爪扼住了我脖子，我感到一團柔軟的東西慢慢地貼在我的臉上緩緩移動，溼漉漉的，口涎順着我的臉頰往下流。從余光中，我清楚地看見一張扭曲的臉，吐着猩紅的長舌

在我臉上舔舐。

剎那間回到了慕士塔格峯被雪人襲擊的夜晚，那時候我沒有經驗，纔會手忙腳亂地讓雪人得逞擄走小西安，現在，不管我背後是人還是狼，我都不會放走它。

我的手猛地揮出，牛角刀狠狠割在長舌上。一聲慘嚎，攀附在我肩上的東西忽地不見了。被這怪物分神，我被水裏的手拽住一點點往下滑，更多的身影聚集到湖邊，我的腳已經沒入湖水中，許多隻手抓着我的腿。僵持許久，終於寡不敵衆，“撲通”一聲，我整個人都跌進水裏，冰涼的湖水立刻襲滿全身。

我睜大眼睛看着四周，身邊全是一張張扭曲的面孔，這些面孔在瞬間變得呲牙咧嘴，獰笑着向我咬過來。

突然一隻手扯住了我的衣袖，扭頭望去，石頭蒼白的臉出現在我眼前。

“石頭！”我一張嘴，水便涌進了嘴裏，胸腔爆炸般憋悶。石頭的目光呆滯空洞，臉上卻帶着詭異的微笑，我的身體隨着他快速向湖底沉去……

後領上一緊，我被人硬生生地從水裏提出來。有人狠狠地拍打着我的臉。我籲出一口長氣，纔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豆子。正想問問豆子現在什麼情況，豆子卻猛地舉起牛角刀向我刺下來。

我本能地擡手握住豆子的手臂，他的臉抽了幾下，一頭栽倒下來，手中的牛角刀滾落到我腳邊。擡起頭看見老爹正喘着粗氣，握着一根大棍子站在豆子身後。

我心有餘悸，對老爹也不敢信任。豆子本來已經救了我，突然像失心瘋般要殺我，這裏詭異得讓人汗毛倒立，不得不讓我擔心老爹的木棍下一秒就會砸下來。

老爹解下身上的帶子，彎腰捆住豆子的雙手，說：“我們趕緊擡着他去追趕駝隊吧！”

我擡着豆子的腿走在後面，感覺到此刻的他比以前要重許多，壓得我腿肚子直抽筋，老爹走在前面卻看不出吃力。

我不動聲色地問道：“老爹？你怎麼會找到我的？”

老爹答道：“我發現你掉隊了很着急，就悄悄離開駝隊前來找你，果然看見豆子想要害你。”

我皺眉說：“他沒有想害我，是他在我的身邊救了我，只是這天鵝湖有古怪。”

老爹悶着頭不說話，我又問：“老爹？爲什麼你不用矇眼睛？”

老爹被我問得一愣，停下腳步半天沒有出聲。

我繼續追問道：“我們是怎麼走散的？爲什麼只有你一個人來找我？頭領他們呢？小西安呢？”

半響，老爹才說：“是豆子先發現你掉隊了，他和小西安一起來找你，可能他倆走散了。我看你們這麼久都沒回來不放心，這纔來找你們的。”

我心裏暗罵一聲老狐狸，恐怕是頭領察覺到我們想逃，這才讓老爹來找我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