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你去哪裏了？”母親一臉擔憂地看着我說，“昨天萬川說你要回來你也沒回來，今天也不去萬川家，我好擔心你。”
“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我不耐煩地說，“今天中秋，我肯定回來。”
“玉兒，你是不是和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了。”母親有些擔憂地問。
我想起朱丹他們，他們算不三不四的人嗎？旁人看見的只是他們的表明，至於他們本質，其實也不壞。而我和他們比，表面上是個乖孩子，但卻壞到骨子裏。如果他們都算不三不四的人，那我算什麼呢？
“玉兒，你要聽話，爸爸在外面掙錢不容易，你要好好學習，”母親又是一陣嘮叨，“走，跟我去萬川家吃飯。”
“玉兒，你回來了？”我正被母親數落的時候，聽見了萬青青的聲音，這簡直就是天籟，我連忙跑過去。
“青青姐，你回來了？”我扭着她的手說，“我好想你。”
“你個小鬼頭，爲什麼昨天不回來？”萬青青敲了我一下，“快去吃飯吧。”
“不說這個了，我要留着肚子吃月餅，”我有意避開這個話題，“青青姐，今天是中秋哦。”
今天是中秋，現在才下午六點，太陽還懸在五橡樹埡口，月亮已經從後山邊上爬起來了。西半天染着紅霞，東半天浸着銀輝，在紅霞和銀輝的交織處，顯現出莫名的光暈。
中秋了，在幹溪鎮的節日中，最爲看重的自然是春節，之後就是清明，第三是中秋。春節和清明暫且不說，我們只說說中秋。幹溪鎮鄉民對中秋有特殊情感並非是爲了團聚，而是中秋代表了收獲。在以往少有人除了萬家和王家人，幹溪鎮的鄉民少有走出這個被灰千山脈圍着的小鎮，自然也就沒有團聚一說。中秋前後，桂花守時開，收穫的時節到了，稻香混着桂花香氤氳着，整個小鎮都籠罩在喜悅的氣氛中。
而同一時節還有的，是石蒜花。並不是故事裏的只在秋分前後三天開，從農曆六月底到八月都開。當我把這個重大發現告訴外公的時候，他只是搖搖頭，說我不懂。嘁，肯定是他被我說服了，爲了長輩的面子才這樣的。
各家各戶的稻子都收了，這時候都堆在自己的壩子上。明天是個好天氣，收回來的穀子再晾曬幾日就可以歸倉了。這是一年的勞動換回來的收穫，除非碰上災年，一般來說幹溪鎮的收藏都挺好的，畢竟有灰千山脈的庇佑和黑洞河的福澤。幹溪鎮基本上都是風調雨順的，所謂災年，也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每年中秋，我們一大家人都會聚在二伯家過，這算是團聚麼？算，我們一大家人都在；也不算，畢竟大伯一家和我父親不在。今年也不例外，我們一大家人也聚在二伯家門前的桂花樹下，度過這個中秋，甚至街上的四爺也來了。
二伯孃把準備好的月餅、花生和糖果端出來，又進屋準備小菜——二伯他們要喝酒。年輕一輩裏，就只有我和萬青青、萬世川在，不算熱鬧。我因爲和萬世川有點隔閡，也不和他說話，只是和萬青青說話。
“玉兒，你怎麼了？往常你不是和萬川最爲親近嗎？”二伯孃笑着問，“怎麼現在粘着你青青姐了？”
萬世川像個沒事人一樣，他問我:“萬世玉，明天你什麼時候去學校？羅如煙說了等你一起。”
我看着他老實巴交的樣子，越看越氣，他還在裝，還在用這副老實木訥的面具博取大家的同情，他還故意給我提羅如煙。可我又奈何不了他，只是啞巴吃黃連。
“玉兒，你要輔導一下萬川，他腦子笨，學習上你要多多幫助。”四嬸也說。
四嬸平日裏都是起早貪黑忙地裏的活，又要照顧又聾又啞的三奶奶，只有逢年過節才能歇一歇。我一直很尊敬四嬸，也聽她的話。 但這次，我越發覺得失落。萬世川用這副老實巴交的面具立於不敗之地，而我卻像個犯人一樣被數落。
“萬世玉，你怎麼了？”萬世川遞給我一塊月餅，“你吃呀。”
我看着他，總覺得他是用勝利者的姿態施捨我，我壓不住心頭的火氣，把月餅拍落在地，哭着說:“我不吃月餅，我不吃。”
本來二伯他們坐在鄰桌喝酒，見我哭了，都轉過頭看着我。一大家人都看着我哭，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怎麼這麼懦弱，只會哭，只會掉眼淚。這一切都是拜萬世川所賜，都是他。如果是之前只是對他不滿，現在我的心裏種下了仇恨的種子，多年後我才覺得這一切是多麼可笑！
“玉兒怎麼哭了？”幺爺才喝了一點，臉色有些紅潤，他看着我說，“這麼大人還哭，羞不羞。”
“沒事，你們吃酒，這孩子就是給慣壞了，耍小性子。”母親像抱娃娃一樣抱着我。這次我沒有掙扎，我是多麼懷念這種被呵護的感覺。母親的懷抱是那樣溫暖，充滿了讓我癡迷的味道，我就是在母親的懷抱里長大的呀。
“玉兒，你是要吃奶嗎？”萬青青打趣道。
我也不理會她們笑我，反正她們都把我當做女娃娃，況且又是一家人，只是喜歡開我的玩笑，並沒有惡意。我在母親懷裏蹭了蹭，找了一個人最舒服的姿勢。母親的懷抱是那樣溫暖，我睡着了。
我記得瘦竹竿說過人生最快活的兩種狀態，一是醉，二是夢。所謂醉，就是醉酒吧，我並沒有體會過，不知道是什麼感覺；至於夢，自然就是做夢了，這個我有足夠的發言權，因爲我就是一個愛做夢的少年。
我在母親的懷抱裏進入了夢鄉，夢裏是那樣美好，我夢見了羅如煙，她正在放鴨子花。她朝我招手，笑靨如花。鳶尾花，多好聽的名字，就像羅如煙一樣美好。
最美存乎夢境，我想起瘦竹竿說過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