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期待的週末又到了。我還沒有從清夢中醒來,就被萬世川叫醒了。
“你先走吧,”我現在對他有些敵視,但語氣沒有過於生硬,“羅如煙不是在等你嗎?”
“你不走?”萬世川似乎沒聽出我話裏的意思,他說,“那我走了,我要回家幫忙收稻穀。”
“你走呀!”我不耐煩地支走他,“不要和我媽說起我在學校捱打的事兒。”
萬世川在門口站了一陣,這才離開。等他離開了,我也打算起牀,準備回家,我只是不願和他一起罷了。
艾文和何家兄弟早走了,他們比萬世川還早;姚忠誠和帥剛也收拾好東西了,見我起來了,打了招呼就走了。現在,除了我,就只有吳昊和朱丹,兩個人睡得正香。他們本就是米家鎮的人,自然不急。
等我收拾好東西,吳昊也醒了,他看了看空蕩蕩的寢室,問:“都走了?”
“都走了,”我說,“我也要走了。我這兒回去要好久,比不得你們。”
吳昊一骨碌翻起來,神神祕祕地說:“忙什麼回去,我帶你去玩呀!”
“去哪裏玩?”我沒多大興致,我只想回家。家裏的稻子也該收了,這時節正值農忙。我幫不上什麼忙,只是覺得有些懷念收穫的時刻。
“去個好玩的地方,”吳昊叫醒大概還在做夢的朱丹,“朱丹,死豬,起牀。”
我有些心動,畢竟回家又免不了受嘮叨。況且這周都是吳昊請我吃的飯,我還有錢,就不用回去了。
等他倆洗漱完畢,我一看錶,已經九點了。向野也沒走,看來這三人當真是形影不離。
剛出寢室,吳昊就給人打了電話,第一個是打給家裏人的,說他要補習,晚點回去;第二個是打給他哥的,至於他哥是誰,馬上就可以見到了——他哥在校門口等他。
這時候米家中學校園裏已經沒多少人,大多數學生都回家了。門衛室的老頭一手支在牆上一手拿着粉筆寫寫畫畫,模樣還挺認真。校園裏的幾棵大楊樹已經有了少許落葉,大片的落葉鋪在地上,踩在上面咯吱作響。
“吳昊,這邊。”我們一行人走到校門,聽見有人在外面叫。
走過去我才發現是向淳他們四個,不多不少。我看了看吳昊,心裏有些忐忑。
“我回去吧。”我有些後悔來了,小聲說。
“喲,你小子也來了。”向淳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笑嘻嘻地說。
“哥,現在萬世玉和我們是好兄弟,”向野忙替我解圍,“全靠他給張老師說好話,不然我們都得被記過,你們說不定還會開除學籍呢!”
“我知道,吳昊都給我們說過了,”向淳拍了拍我的肩膀,讚許地說,“好小子,不錯,上次是我對不住你了,等會補償你。”
“你別嚇着人家小兄弟,”瘦皮猴說,“所謂不打不相識,現在我們把你當兄弟了,這個刀疤叫向淳,是向野的親哥。我呢,叫朱力,是朱丹堂哥,你也可以叫我朱哥。”
“哈哈哈,朱哥好,”邊上的人看了看朱力,又對我說,“叫我陳曉就行。這個冷漠臉是米家米飛飛,不怎麼說話,不要見怪。”
那個叫米飛飛的人對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我記得那天就他沒怎麼動手,只是象徵性站着。
“好了,萬世玉,以後哥幾個罩着你,這米家鎮,沒人敢動你,”向淳大手一招,“走,我們快活去。”
“叫萬世玉太麻煩,你多大?”朱力問我。
“十二。”我如實回答。
“在我們宿舍排老七,比向野要大一天。”朱丹笑嘻嘻地說。
“哦,那我們八個中你也是老七,就叫你小七吧。”朱力說。
我就這樣被稱呼爲小七,容不得拒絕。誰會預料到,以後的米家鎮,將會流傳着一個叫小七的人和事。而別人對小七的評價也是褒貶不一;就像小七這個人,時好時壞,難以捉摸。
幾天前還是仇人,現在混在一起打鬧,我覺得有點不真實。開始我還有些拘謹,慢慢的也瞭解了他們幾個,也就放開了。向淳算是我們這個小團伙的老大,對人也不錯,只是他的那道疤痕有些嚇人。據他說這是他以前打架被刀砍的,砍在鼻樑。朱力並不像他的名字那樣,反而是個瘦皮猴,甚至個子只和我相仿。他的話很多,也常常和人開玩笑,算是二號人物。陳曉爲人隨和,整天樂呵呵的,他有個漂亮的女朋友,也是聽說,今天並沒有來。至於米飛飛一番打聽後才知道他是米老二(幹溪鎮米記茶館老闆)的兒子,他的姐姐就是米三妮。他給我的感覺是很謙和,話很少,整天擺着冷漠臉。但之後發生的事兒讓我對他的看法大有改觀。
我們這羣人中最有錢的就是吳昊了,他也是向淳和朱力的金主兒,平日裏少不了救濟他們,供他們煙錢和飯錢。陳曉這人並沒有特殊嗜好,不抽菸也不賭博。至於米飛飛,他是米家的人,肯定少不了錢,只是他並不表露,只是跟着我們瞎混。我們吃一塊一碗的炸洋芋他也吃,我們吃五塊一碗的面他也吃。
這天我們一直玩到天黑,這才和朱丹、朱力回了學校。至於其他人,都各回各家了。週末,學校人不多,只有少數寢室還亮着燈,這會兒也該熄燈了。今夜的月亮格外圓,透過窗戶可以看見月光。明天就是中秋了,我差點忘了。家裏的稻穀該收了吧,二伯家的桂花也該開了吧,各家各戶也該團聚了吧。我躺在牀上,和朱丹有一句沒一句說話。
朱丹忽然起身到陽臺上,過一會兒開始唱:“月亮光光,我要吃莽莽;莽莽沒熟,我要吃臘肉;臘肉沒耙,我要吃餈粑……”
這本是我期待已久的初中生活——有幾個兄弟,上課一起睡覺,下課一起打鬧。但這又是我竭力避免的初中生活,因爲我不想對不起張老師,也不想對不起家裏人。而後來張老師打電話告訴我,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對不起的,只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