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過班會，就算是正式開學了，我的初中生活就此開始。本來我依舊抱着頑皮搗蛋的心態來混日子的，張老師對我的格外器重讓我覺得日子又有意思了，我不能讓他失望。

如果接下來的事情是有序的，我應該會是一個好學生，但無序的事情就像他本身到來也是無序一樣，誰也摸不透。

已經上了一個禮拜的課，同學之間也相互熟絡了，並沒有之前的拘束。但基本還是分爲三個圈子，一是幹溪鎮的學生，二是米家鎮的，三是牧馬鎮的。在之前畢竟都是一個學校的，自然互相認識，到了現在關係也密切些。米家鎮自然是以吳昊爲首，對我的牴觸情緒很深。但吳昊卻和我關係挺好，我也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觀。幹溪鎮的人並不認可我的領導地位，顯然他們還對我有不少成見，轉而都跟着我的死對頭王子茜。不過好在萬世川一直是我忠實的擁護者，這讓我覺得欣慰。牧馬鎮的同學大多不怎麼說話，很是低調，就像現在的牧馬鎮在三個鎮中地位最爲低下一樣。不過牧馬鎮在歷史上卻是鼎鼎有名，相傳以前牧馬鎮並非鎮，而是州，牧馬州的何姓土司政權一直掌管着囊括黔水縣南部地區，包括但不限於牧馬鎮、幹溪鎮、米家鎮的大塊土地。到了張世傑老爺時代，何姓土酋在與酉州土酋爭奪地盤中落敗，只得退守牧馬鎮。從那時候，何家敗落，其下轄鄉鎮要麼被酉州土司搶奪，要麼獨立。幹溪鎮和米家鎮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蓬勃發展，有了自己的故事和獨特文化。

很難想象，現在的黔水縣最爲偏僻的鄉鎮之一的牧馬鎮，卻是在歷史上有過如此輝煌的時刻。牧馬鎮是窮鄉僻壤，它孕育出來的鄉民也更加野蠻和粗鄙，這不是我詆譭他們，而是我親眼所見。牧馬鎮的同學吃飯像是豬吃食，顯得沒有教養；牧馬鎮的同學睡覺打呼嚕，我的寢室就有兩個，攪得我睡不清淨，但我也不敢招惹他們。

說起宿舍，今天已經是週五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一個個興奮得睡不着，我也一樣。剛來學校的興奮勁已經過了，飯菜少油缺鹽，難以入口；寢室又吵又熱，哪以入內；牀板又硬又窄，難以入睡。

已經到了熄燈時間，宿管阿姨打着手電四處巡查，像是看管監獄一樣。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這時候的宿舍，顯得格外團結，注意着宿管阿姨的一舉一動。等她走遠了，吳昊悄悄打開門，瞅了一眼，又溜回牀上。

“走了？”

“走了。”

“來，繼續討論。”

“好。”

選在上面的電風扇咯吱咯吱叫個不停，非但沒有驅散走炎熱，反而讓少年們年輕的心越發躁動了，這也開啓了米家中學2011級2辦1105宿舍的夜談會。在往後三年，儘管走了個別人、又來了個別人；儘管我們八人有過不快，甚至是摩擦；儘管被宿管阿姨逮到甚至被學校通報批評，這個傳統也一直保持了下來。我們甚至很正經地策劃了這場活動，有舉辦期次、有主持人、有記錄人。

今晚1105宿舍第一次夜談會，會議主持人自然是我這個班長兼寢室長了，回憶記錄人是吳昊。

“1105宿舍第一屆夜談會開始，”我已經越來越熟練這種會議的流程，“第一項，排大小。所謂一個國家有大小之分，一個家有大小之分，一個寢室自然也得有。”

“怎麼排？”朱丹問。朱丹就是吳昊的死黨，平日裏就他對我意見最大，但礙於吳昊的面子他表面上還是對我和和氣氣的，見我提出按排大小，他自然第一個提出疑問。

這一下子倒是難住了我，按理說要是我當老大自然難以服衆，可我現在在米家中學初一二班也算個人物，至少是個班幹部，我又怎麼會屈居人下。

“吳昊你說說怎麼辦？”我想到了吳昊，他算是我除了萬世川玩得最好了的，他的能力確實出衆，成績也好。

“得聽大家的意思。”他扶了扶眼鏡，掃視了一圈衆人。

“按年齡大小吧。”牧馬鎮的何中智說。何中智是個小個子，人卻狡猾。我看他個子最小，總覺得他是狡猾過頭，或者是他甘願當老幺。

“你們呢？”朱丹問。

“那就按年齡吧。”衆人都表了態，我卻不大滿意，但也沒有說什麼。

“艾文，你呢？真是傻愣愣的。”朱丹又問一直沒說話的艾文。

他拿着手電，我也看不清他在幹嘛，就調侃了一句:“艾文你在看少兒不宜的書嗎？”

朱丹下牀過去瞅了瞅:“嘿，好傢伙，這真是一個好學生，還在預習課文哩。看來我們的艾文同學是要超過吳昊了。”

“朱丹，別打擾艾文，”吳昊發話了，他的話對朱丹來說就是金口玉律，“我們繼續。”

報完了年齡，出乎意料的是看似個子最小的何中智最大，我倒數第二，當然，艾文多大還不知道。

“艾文，你呢？”我問。

“不用問了，艾文都十五了，比我們都大。”朱丹笑嘻嘻地說。

“班長，宣佈吧，”吳昊也說，“艾文的確最大。”

我極爲不爽，但又裝作無所謂地宣佈了:“老大，艾文；老二，何中智；老三，朱丹；老四，何中仁；老五，吳昊；老六，姚忠誠；老七，我，萬世玉；老八，帥剛。”

“下面第二項……”我還沒說完，就看見吳昊朝我噓聲。門外一股手電光線晃悠着，宿管阿姨又來了。

“還不睡，你們這些初一的小崽子，現在鬧騰，以後你們就知曉我的手段了。”她像是再和我們說，又像是對着這一層樓的人說。

我們躺在牀上，不敢出氣，過了許久，才聽見一陣腳步聲，宿管阿姨走了。但我看大家都有了睡意，甚至何中智的呼嚕聲又響起了，我知曉今晚的夜談會到頭了，該睡了。明天，我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