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老爺盯着杜娟，問：“姑娘姓唐？”
杜娟點點頭，她辯解道：“她的乾爹姓唐，孩子就隨了他。”
龍老爺追問：“姑娘乾爹是誰？你這些年又去哪了？二十年了，我從來沒有打聽到你的消息。”
杜娟別過頭，說：“她乾爹早死了。我當初離開美人坊，把孩子託付給了他叔叔，還是回到了黔水縣。”
“你在黔水縣？”龍老爺驚詫不已。
杜娟點點頭，說：“我一直在黔水縣，我還見過你。”
龍老爺低頭沉思片刻，旋即問：“你說孩子叫唐念？今年多大，現在何處，可記得生辰八字？”
“孩子是夏至日生的，今年18，現在，估計和她哥哥在地裏。”杜娟輕鬆地說。
“是這樣，”龍老爺總算明白了，說，“那我們等她回來還是去地裏問問姑娘的意思？”
“看日頭，也快回來了，您稍待，我給您泡一壺茶。”杜娟轉身進了屋，大概是泡茶去了。
龍老爺站在屋外，揹着手，目光如炬，打量着這一方土地。杜家的土坯房修築在半山腰，往下是一片馬尾松林，夾雜在其中的有金黃的稻穗和灰暗的土房，還有一簇簇晚開的杜鵑花，紅得鮮豔，顯示出非比尋常的生命與美；往上便是靜默的灰千山脈了，這座黔水縣最大也是最高的山，矗立在米鎮和幹溪鎮之間，把兩個鎮給隔絕開。儘管兩個鎮有五橡樹連接，但還是表現出許多不同。幹溪鎮鎮民的日子顯然好過些，米鎮的鎮民衣不蔽體，飯不充飢。
這是一種不合常理的事兒，儘管龍老爺不是這邊的人，卻也和這邊的人打過交道，好歹知道一些境況。
他知曉萬家的茶葉，知曉王家的貨郎，知曉張家的仙人釀，他甚至還知曉黑洞河上的土匪窩。
“杜娟，聽說幹溪鎮的山水美人是這幾天 ，我們過去瞅瞅？”
“嗯，是這幾日 ，中秋前後。”杜娟端來了茶水，她想起了三十年前，她在山水美人上摘得花美人的頭銜，也是在那一年，她進了美人坊。想到這些，她覺得又苦澀又美妙。
“杜娟，想什麼呢？”龍老爺看着失神的杜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沒，沒什麼，”杜娟說，“山水美人就在明天。”
“那好，我們明日就過去，開開眼界。”龍老爺說。
太陽已經偏西了，再有一兩個時辰天就該黑了，唐念他們還沒有回來。
杜娟試探性地問：“唐，龍老爺，要不您先到鎮上找個住處，明天我們去幹溪鎮看完山水美人再說念娃的事兒。”
龍老爺這才注意到時辰，他點點頭，說：“正巧好些年沒來米鎮了，不知道米鎮的仙人釀比起龍王燒如何？”
“我給您帶路 。”杜鵑就在前面走着，很快就到了米鎮街上。米鎮還是那個老樣子，一條南北向的大街，一條東西向的小巷。一個大宅子矗立在鎮中心，和周邊低矮的草房形成了反差，這個宅子就是張家的府邸了。
從表面上看，張府依舊顯示出氣派的模樣，門口掛着一對燈籠，有些褪色了。門是緊鎖的，大概主人家不在吧？今日本來是趕集的日子，大概是太晚了吧，街上空落落的，只有幾個閒人在遊蕩。唯一的一處酒樓，也沒多少生氣，一個小二倚在欄杆上，沒精打采的。
“就這兒吧，”龍老爺上了樓，杜娟跟着。
“客官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店小二見來了生意，立馬還了魂。
“住店，先上一桌好菜，對了，你們這兒的酒，最好的，給我上一壺。”龍老爺說。
“那我回去了。”杜娟站在邊上。
“不急，吃點東西，還早，我知道你也餓了，你不餓，也好歹陪我吃。”龍老爺拉過一把椅子，杜娟只得坐下。
“你們二位看着眼生，怕不是本地人吧，”店小二端着一壺酒過來，“這是仙人釀，是米鎮頂好的酒了。”
“不該問的別問，”龍老爺不怒自威，旋即，他又問，“你說這仙人釀比起龍王燒如何？”
店小二豎起大拇指說：“自然是仙人釀好。”
“你可喝過龍王燒？”龍老爺斟了一杯 一口喝下。
“那倒是沒有，”店小二訕笑一聲，見沒人，小聲說，“不過仙人釀可不是米鎮最好的酒，張家的米酒，那纔好喝。”
“哦，那怎麼不給我上？莫不是你怕我付不起酒錢？”龍老爺眉頭一皺。
“客官有所不知，這米酒，從不外銷，只有張家人才能喝上一口。”店小二陪着笑臉，他恨自己這大嘴巴，總也管不住。
“哦，看來我得親自去討要一杯了。”龍老爺瞭然地說。
“那客官您算是錯過了，您趕上大事了，怕是喝不上了。”
“那你說說什麼大事？”龍老爺來了興趣，招呼小二坐下。
“幹溪鎮的山水美人不是明天嗎，十年一屆 ，好不容易盼到了，張老爺一家都過去了。”小二對龍老爺的招待很受用，話也多了。
“聽說米鎮的人不參加的？”龍老爺有些疑惑。
“也不是不參與，只是張家礙於面子，不肯朝幹溪鎮那邊的幾個家族低頭，平頭百姓若是想參與 也是可以的，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哪裏比得上大戶人家的千金。據說 ，張老爺是去給他的兩個兒子物色媳婦兒。不過凡事也有例外，我聽說呀，三十年前，有個叫杜娟的姑娘頭一個得了花美人的稱號，只是後來成了妓女……”
小二越說越帶勁 ，全然沒注意到兩人的臉色。
“好了，你忙去吧。”龍老爺揮揮手。店小二這才意猶未盡地起身。
“杜娟，不要在意。”龍老爺安慰着杜娟。
“沒事的，龍老爺您吃完了就歇着，明早我來接你，一起去幹溪鎮。”杜娟起身就要辭別。
“杜娟，我不去了，也沒什麼好看的。”龍老爺忙說。
“可我要去，念娃明天也去。”杜娟說完，獨自下了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