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你找我什麼事？還搞得神神祕祕的，”米老大坐在桌前，說，“難得陳少爺能請我喝酒，只是來這麼個小地方是爲何？莫不是你怕要是在我家開的酒樓喝酒不好意思結賬？”

“我的事等會說，先喝點酒吃點菜，”陳老三舉起杯子，兩人幹了，他說，“大哥，那個花你當真留着？”

“怎麼？我看着挺好看的，那個姑娘也真是可憐。”米老大夾了一筷子菜，慢慢嚼着。

“不是值不值得同情，這天底下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是真的喜歡她，那趕緊打消這個念頭；要是同情，我倆一起資助她坐墊買賣。不過，那花真是不吉利的。”陳老三急着說。

“老三，行了，這件事先不提，我們喝酒。”米老大斟了一杯酒，喝了，又斟一杯。

“你是不是愛上那個姑娘了？大哥我看得出來你的心思，瞞不過我的。”陳老三陪着喝酒，他用瞭然的神色瞧了瞧米老大。

米老大怔了怔，湊到嘴前的酒杯也放下了，他想起這位賣花女，倒真有幾分喜歡。不過他又說不清這是喜歡還是同情。他也懶得去想，舉起杯子喝了，壓抑的內心都有幾分痛快之感。

“對了，你和我說什麼事？”米老大問。

陳老三神情變得嚴肅了，不再是吊兒郎當的模樣，他舉起杯子和米老大碰了一下，卻不急着喝，問：“大哥，我倆是不是好兄弟？”

米老大不知所措，只能點點頭。他完全摸不清這位兄弟的變化，本來他習慣了他的痞氣，習慣了他的散漫，突然見着嚴肅的一面，卻不大適應。

“那就行，兄弟我有一件事情，想讓大哥給幫幫忙。”陳老三嬉皮笑臉地說。

“什麼事？”米老大被陳老三的舉動逗得大笑，問，“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大哥，我愛上了一個姑娘，想請你給探探口風。”陳老三說。

“哈哈，你小子可以啊，怎麼突然想起找個婆娘了？”米老大問，“是哪家的姑娘這麼有福氣被陳家少爺給瞧上眼了？”

“你認識。”陳老三細聲說。

“我認識的多了去了。”米老大說。

“是你的妹子。”陳老三說。

在回家的路上，儘管只有一條街，米老大卻感覺走了好幾年。或許是喝多了吧，可是那個小酒樓的酒，溫和得像水，完全沒一點酒味呀；或許是自己得了傷寒身子太虛，喝不得酒吧；又或許是他這一路走來，腦海裏出現的這二十餘年的生活片段。在外人看來，他是風光的米家大少爺，將來是要執掌米家產業，成爲米家鎮新的一代能人。可是他並不嚮往這種日子，他只想着逃離。而現在的米家，除了讓他頓頓離不開的酒，也就只有自己的妹子是個掛念了。

他一路想着陳老三的事，儘管他和陳老三稱兄道弟，但他卻不大願意把自家妹子託付給這麼一個人。倒不是他和陳老三感情不好，而是這陳老三一身陋習。喝酒這就不算吧，陳老三這人是個賭鬼，家裏的產業都被他敗了不少。而這還不算，他那人總喜歡出風頭，說得好聽點是仗義，見着誰有點災有點病的都會盡量拉扯一把。而他往往仗義過頭，成了仗義疏財了。

“哥，你終於回來了，”米小姐在門口張望着，見着了米老大回來，趕緊過去攙扶着，關切地說，“你着了涼，不要到處跑，才一會兒我就找不着人了。”

“我沒事的，我本來是要去見幹溪鎮萬老闆。”米老大說。

“大哥你也不要我了？”米小姐放開米老大的手，別過身子生悶氣。

“怎麼了？我的好妹妹，是父親說要我去和他談一筆生意，你知道的，近來世道變化大，指不定變什麼樣，家裏已經不是那麼風光了。”米老大想起自己父親、爺爺甚至未曾謀面過的列祖列宗，爲了米家的傳承，一輩一輩打拼，他覺得自己總想着逃避的念頭是在是太過下作，在這一瞬間他攥緊了拳頭，徹底打消了逃避的念頭。看着自家的門楣，儘管看着還是風光，儘管是用上等的木料做的，但裏面是不是被蟲子蛀穿了，誰又知道呢？

“二哥代你去的吧，他們要把我賣了。”米小姐淡漠地說。

“怎麼回事？不是去談生意嗎？誰要賣你？”米老大一頭霧水地問。

“就是二哥和父親他們，哪裏是去談生意，分明是把我賣到萬家，好讓家族渡過難關，”米小姐哭聲說，“我還以爲你也不要我了。”

“不會的，不會的，大哥永遠保護你，不要慌，我們一起想法子。”米老大急地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門口轉個不停。

“有了，”米老大忽然想起了什麼，俯身湊到米小姐說耳邊，“我給你說個事，你要是同意，父親那方面，我出面去擺平。”

晚間，米家人吃過了飯，一家子人規規矩矩坐在桌前，等着米老爺發話。

“我們米家，傳承了這些年，這世道看來是要變了，我也說不準會變成什麼樣，但米家，決不能破落在我們手裏，我不想當罪人吶，我怕沒臉面去見列祖列宗，”米老爺頓了頓，說，“而現在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只有……”說完，他敲了一眼米小姐。

米小姐坐在米老大邊上，手緊緊拽着米老大的衣襟，假裝沒看見也沒聽見。

米老爺繼續說：“我的意思是，和萬家聯姻，你們有什麼意見沒？”他的語氣不容置疑，衆人都附和着，不敢說不。

“父親，我想問的是，是萬家的人嫁過來還是米家的人嫁過去？”米老大問。

“這個……”米老太爺頓了頓，說，“這事我再和萬家通通氣。”

米老大舒了一口氣，他感覺用手肘碰了碰米小姐。米小姐擡頭看見大哥肯定的眼神，咬咬牙，說：“爹，女兒有個事，想請爹定奪。”

“你說什麼事呀？”米家興老爺對唯一的女兒很是喜歡，凡事都由着她，只是在這家族危機來臨的時候，不得不捨車保帥了。

“我有喜歡的人了，想請父親成全，”她瞧見衆人驚愕的神情，完全不給別人質疑的空隙，說道，“是陳家的陳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