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不要怪爸爸,他也是爲了這個家。”米老大倚在風雨廊橋的柱子上,對着米小姐說。
“我怎麼會怪爹呢?”米小姐幽怨地嘆息了一聲,說,“再說了,我們米家的姑娘不就是期盼着嫁一個能喝酒的男子?”
“其實陳老三人挺好的,看着是有些痞氣,但爲人還是堂堂正正,這點大哥可以打包票,”米老大瞧着李老二,說,“大哥也是爲了你好,與其把你嫁到萬家那個軟弱的萬老二,不如把你交給一個我放心的人。”
李老二避開米老大眼睛,他喝了好些酒,有好幾分醉意,但在橋上吹了一陣風,倒也清醒了。他咬破了自己的嘴脣,幾滴血滴落在橋邊的一簇映山紅上,卻沒有察覺,甚至整個人都呆滯地木在那裏。
“你流血了。”米小姐說。
“這簇杜鵑花開得好嬌豔。”李老二回過神,摘了一朵,湊到鼻尖嗅了嗅。
“老二,明天我小妹就要出閣了,你們到時候來我家吃酒還是去老三家?我最近都不在家,也沒來得及通知你們。”米老大問。
“我,還是去老二家吧,”李老二躑躅幾步,說,“老幺,你呢?”
侯老幺趴在石階上,聽見有人叫,就問:“我要出去了。”
“去哪?你又沒個什麼手藝,能去哪?”米老大搖搖頭,對於自己這個結拜兄弟,儘管他偏袒,但卻不恭維,況且他也是實話實說。}
“我不甘心吶,”侯老幺哀嚎起來,“憑什麼別人家能吃上大米豬肉,我就只能吃糠咽菜?憑什麼別人都看不起我?憑什麼我只能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說到後面,他似乎悲切到了極點,抄起一根樹枝對着那簇映山紅胡亂拍打,好好的花都散落一地。
“大哥,我們回去,久了爹又該過問了,我呢,逃不出命運的枷鎖,你不一樣,你是個有思想的人。我還有些首飾和錢,你拿去,逃出這個家吧。”米小姐見着發酒瘋的李老二和侯老幺,搖搖頭,對着米老大說。
“先不說這些,大哥得把你交到我放心的人手裏了才能安心離去。你知道的,你二哥聽話,他自然能管理好這個家,我……”米老大說到一半,對着李老二說,“老二,老幺,你們行不行?”
李老二緩了過來,他的神色又恢復了帶着優雅氣質的樣子,全然看不出來他只是一個手捏鋤頭的農夫。他對着米老大說:“大哥,我沒事,你和米小姐回去吧,老幺有我看着。”
“當真沒事?”米老大疑惑地看着李老二,說,“要不你們先到鎮上歇息,晚點再回去?”
“不了,你去忙吧,大哥,我還得回去犁地,怎麼敢勞煩你呢?”李老二攙扶着侯老幺,順着風雨廊橋走了。米老大在橋頭看着兩人走遠,看着他倆的醉態,突然覺得口渴,他此時只想着回家吃上一碗酒。
米家大小姐出閣了,在初夏的第一個好日子。陳家的迎親隊伍從五橡樹排到米家鎮,那排場簡直是讓人大開眼界。一陣嗩吶聲音順着米家鎮一直到五橡樹,驚擾了林間的鳥雀。一隻杜鵑從林間撲棱着翅膀,飛到遠處的一簇杜鵑花叢,歪着小腦袋瞧着這讓它感到新奇又驚慌的場面。一路的映山紅開得正豔,形成了天然的紅**調,給這場婚禮增添了天然的喜慶。
那時候的陳家,是住在五橡樹的。陳家隔壁,就是劉家了,劉家後生也是這一天娶親。而兩戶人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邊門庭若市,一邊門可羅雀;一邊嗩吶鞭炮綿延不絕,一邊只是掛了一串鞭炮,貼了一副喜字,勉強算是表達一下喜慶吧;一邊擺了四十九桌,一邊只來了幾個賓客。
劉家這位後生,年紀和陳老三相仿,是個老實人,娶了個啞巴,這對他的家境來說,已經算是不錯了。新娘沒有坐轎子,邁着小步子在衆人的嬉笑聲中跟在劉家人的後面到了五橡樹。
“嘻嘻,瞧劉家的新娘子。”一羣人擠在陳家屋前,對着劉家新娘子指指點點。
“人還長得俊。”
“可惜是個啞巴。”
“傻子配啞巴,哈哈。”
“歪鍋配癟竈。”
“還是陳老三有福氣,娶到米家小姐。”
“我聽說萬家也央人來提親,卻沒得到回話。”
“哪個萬家?”
“還能有哪個?就是幹溪鎮的萬家。”
“萬家可是大戶人家,不比米家弱,比起陳家卻是好上不少,這米家怎麼不答應?”
“聽說是米小姐未婚先孕,萬家嫌棄了,這是可不是我說的。”
“你見過米小姐?吹吧你。”
“新娘子來了。”有人在高處喊了一聲。人羣如同潮水一般,涌到那邊去了,都想看看所謂的米家鎮第一美人米小姐是何等天仙美貌。然而他們看見的只有轎子,下了轎也蓋着紅蓋頭,他們也只能在腦海裏面臆想米小姐是何等美貌了。而這等佳人,卻是我外公領進屋了。
“後來怎樣了?”我問外公。
“後來,”外公吃了口煙,惆悵地說,“你的外婆,也就是米小姐,在第二胎的時候難產死了。”
“姑爺,你看詩玫是你的孫孫,和我隔了這麼多輩,你說不許我和他在一起,爲什麼呀?”米二妮疑惑地問。
“不許就是不許,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外公嚴厲地說。
“憑什麼?”米二妮叉着腰,質問道。她本就是一個性格外向的女子,出於對外公的尊重才保持着和顏悅色,但在這事上,她始終不明白外公的意思。甚至她還算過了,隔了三輩,不算近親結婚,她想到這免不得臉紅,怎麼就想到談婚論嫁了?不過當她瞧見瘦竹竿,心裏就越發堅定了這個念頭。
“好了,我累了,我眯一會兒,你們去耍吧。世玫留下,我有話給你說。”外公閉上眼睛,躺在椅子上說。
“外公,我也留下,我要聽故事。”我是一個不安分的孩子,但我也是一個愛聽故事的孩子。
“我也留下,”米二妮說,“詩玫,你可不許像李君生爺爺那樣,我這輩子認定你了。”
“你們都去耍吧,我和世玫敘敘舊,我爺倆這麼多年沒見面了。”外公說,他的語氣不容置疑。米二妮跺跺腳,朝外公努努嘴,跟着世君姐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