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電話的還是那個陰測測的聲音,之前我兩通話僅限於我報出應神的名稱,他那邊“嗯”兩聲就算結束了,但這次說的話就比較多了。
我道:“請問我想供一尊特殊點的應神不知道是否可以?”
“如何特殊?”他的國語很好,沒有半點閩南腔。
“客人的要求比較大,他想要成爲房地產行業中的超級富豪,這個成嗎?”
“對於神而言人類的需求沒有不可達成的,在神的眼裏你想要一顆糖或是要千億財富都沒有區別。”
“我知道,我不是質疑應神,但他的要求確實太過分了,所以我只能……”
“不要說這些廢話了,他的要求靈神完全可以做到,你告訴他,有一種叫夢龍的應神可以滿足他的願望,但夢龍需要一種特殊食物的餵養,如果他能提供這種食物,那就可以保他的榮華富貴。”
“什麼食物呢?”
“胎心。”
“胎心?是什麼?”我不解的道。
那人冷笑了一聲,音調變得有些陰森道:“和你們沒有文化的大陸人交流真的很累,胎心就是當精子和卵子結合之後生成的胚胎,但還沒有形成成人形時的狀態,通俗點的說就是嬰兒三個月前的狀態就叫胎心。”
我猛然間就覺得一陣寒氣透體而過,但這次與上門陰無關,而是我感受到了恐懼的感覺。
現在的我連厲鬼都不會害怕,但卻被這人語氣平淡的一句話給嚇的汗毛凜凜,整個頭皮都抽緊了。
等了一會兒見我沒有回答,他道:“怎麼?你覺得不合適?”
“我不是他,我沒有權利替他回答這個問題。”
“那你就去問清楚,然後再給我打電話。”說罷他也不理我是不是還有話說直接了當掛了電話。
臨走的時候路平給我留了傳呼號碼,於是我按號碼打了過去後不到一分鐘他就回了,在電話裏我把對方的要求告訴了他,長時間的沉默之後路平做了個令我嗔目結舌的決定,他道:“我答應他,我的老婆剛剛懷孕不久。”
我做夢也沒想到這世上能有如此心狠的丈夫、父親,而且以他的年紀來看是典型的中年得子,當時計劃生育也抓的很緊,公職人員不可能生兩個孩子,所以這是他唯一的也可能是最後一個有希望能生下來的後代。
但是他卻毫不猶豫用延續自己血脈的親骨肉去換了鈔票。
這人的心爲什麼如此狠毒?
我正在那兒發呆,就電話那頭路平道:“秦先生,可以嘛?”
我嘆了口氣道:“只要你自己覺得可以,我沒有意見。”
“那就算是成交了,等應神請來之後我就把錢給你。”從他語氣中聽不出喜怒哀樂。
掛了電話之後我只覺得渾身都被冷汗給浸溼了,這兩個人實在是太嚇人了。
回了房間後我幾次考慮是不是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寧陵生,但思來想去還是沒有過去,因爲我不想再複述一遍這種冷血到了極點的勾當,偏生這個勾當還是我替他促成的,也就是說我成了害死這個嬰兒的間接兇手。
其次寧陵生並不願意和我討論關於應神的一切,每次我問他都是敷衍以對,所以我也懶得再問他了。
於是我就打開電視心不在焉的看着電視節目,過不了多久就聽有人敲門,開門之後只見一個形容枯槁的人站在門口。
走廊的光線並不強,我看的不是清楚,第一反應還以爲是見到鬼了,結果他張口說話了道:“秦先生你好,我是吳鳳新啊。”
我大大吃了一驚,吳鳳新的模樣我記得清清楚楚,不算高,一張胖胖的臉,身體還算是敦實,而我眼前這個人瘦的幾乎脫了形,面色蠟黃,雙眼無神,簡直就像能動的行屍走肉。
就算那天在照片展上看到他也不是這副樣子,只是覺得他皮膚略黑,也就是短短几天時間怎麼能變成這樣。
我讓他進了屋子道:“你怎麼瘦成這樣了?沒生病吧。”
他垂頭喪氣的坐在椅子上掏出香菸來有氣無力的點了一支道:“生病倒是沒有,但我現在真的是沒法活了。”
“怎麼會這樣,那天你的照片展效果不是挺好的,後來報紙也對你做了專欄報道,按道理說你的事業應該是蒸蒸日上啊,換成別人高興都來不及了,你、你這又是何苦呢?”
“唉……”他重重嘆了口氣道:“我也沒料到會是現在這個情況,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他無奈的搖搖頭。
“到底是怎麼了?你到時說啊?”我只覺得心裏一陣陣抽緊。
“你說當初我怎麼就會看到這個即將死亡的小男孩呢?那個地方方圓二三十平方公里除了廢墟就只有死人了,我怎麼就瞎了眼看錯地圖開進了那個地方?”
“這張照片不是你特意挑選的?”我道。
“當然不是了,拍攝這種照片真的是一次無心之舉,那天我是通過當地的武裝勢力得到了一
次採訪叛軍首領的機會,但沒人敢給我帶路,我就拿了一份地圖上路了,按道理說看地圖是不會走錯路的,可我還就是把路給走錯了,進了一片被打成廢墟的部落,裏面根本就沒有活人,我繞了一圈就要離開時看到其中一棟民居的門口蹲着那個垂死的小男孩,他身後有兩三頭等他死後食用屍體的禿鷲。”
“如果施救及時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救活那個小孩,但我估計應該是有機會的,因爲我身邊就帶着食物甚至還有葡萄糖,我不是一個心狠的人,但那天真的就像被鬼迷了心竅,內心那個魔鬼在對我說只要拍下這張照片就是我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於是我沒有救人,就在男孩身前不遠處處支起了照相機,抓拍孩子絕望和祈求救援的眼神表情,他每一個絕望的眼神都被我用照相機精準的記錄了下來,當時我壓根就沒有感到痛心難過,反而是滿心的激動,我知道期待多年的願望就在這一刻要達成了。”
說罷他緩緩擡起頭朝我望來,目光呆滯而絕望。
“我甚至在心裏想回去見到你一定要跪下來給你磕個頭,感謝你賜予我的這一切,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我足足拍攝了將近兩個小時,直到那孩子……”說到這兒他再也說不下去,但也沒有哭,只是不停的搖頭。
屋子裏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想到那個場景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去安慰眼前這個人。
他還是人嗎?
足足過了很久他才用夢囈般的聲音道:“一直到這張照片掛在展覽館別人觀摩時我都沒有覺得自己心太狠了,就覺得這是我應得的,是上天賜予我的福分,可是當有一個人開始爲此而指責我時,我才突然醒悟過來,我這不是在造孽嗎?在這之前我到底是怎麼了?心腸會變得如此冷硬?”
“而當我有了這個念頭之後,輿論、尤其是大衆輿論對我的攻擊一下就起來了,所有人都說我不是人,是個魔鬼,還有人說我是個畜生,甚至有人懷疑這孩子就是我故意害死擺拍的照片,現如今的我成了一個罪犯。”
說到這兒他苦笑了一聲道:“寧先生,你能相信這些天我根本就不敢出門,也不敢看一切新聞媒介刊登的消息,我把自己反鎖在家裏,想要與世隔絕,可是今天早上我在鏡子裏看到自己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完蛋了,趁着還有一口氣我得來謝謝你,謝謝你爲我所做的一切。”
這句話簡直比硬塑料刮在玻璃上所發出的噪音還要刺耳,我頓時就汗毛凜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