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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於望族 - 第258章 心頭火起字體大小: A+
     

    文怡微微一怔,心中飛快地閃過無數個念頭。

    這個規矩,柳東行並未跟她提過,估計應該是不打緊的。想那柳氏族人,也不是個個都長年待在老家,若有哪一位在外地娶了妻,來不及在三個月內返回老家拜祠堂,難不成他的妻子就不是妻子了麼?別的不說,柳東行祖父那一輩的姚氏太夫人,恐怕就頭一個沒有遵守此項規定,即便她是在三個月內到達了恆安柳氏老家,容氏太夫人已先正了名,上頭還有婆婆、族老等人在,她又怎麼可能進得了祠堂,以正室之位被登入族譜?三姑母說這個話,不過是嚇唬自己罷了。

    然而,三姑母嚇自己,又有什麼用意呢?若自己害怕了,難不成要在柳東行缺席的情況下,獨自返回老家拜祠堂?從來沒聽說過有人這樣做的。文怡心下一定,已經有了應對之法。

    她絲毫沒有露出驚慌之色,反對柳顧氏微笑道:“原來二嬸孃說的是這個規矩?然而眼下相公身在北疆,侄兒媳婦一人如何能回去拜祠堂?”

    柳顧氏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這有何難?下月寧哥兒成親,他們兩口子是要回鄉的,到時候帶上你一道走就是了。不過行哥兒不在,族老們願不願意爲你一個人開祠堂,可就不是我能勸說的了。”她心中無比得意,等到那時,東寧夫妻正式拜了祠堂,做實了嫡長的身份,誰還能動搖得了他的地位?至於文怡,沒有夫婿,休想進得了祠堂,不但白跑一趟,還要受一番羞辱,今後在族人之中也擡不起頭來,看這丫頭還敢不敢在她面前囂張

    文怡隱隱猜到了幾分,心下暗怒,面上卻不露分毫:“二嬸孃好意,侄兒媳婦心領了,只是……朝廷素有舊例,領兵守邊或出征的將領,家眷是不能離開京城的。只怕侄兒媳婦沒法跟着寧弟夫妻走這一趟了。”

    柳顧氏一愣,忙道:“那是指統兵的戍邊之將,東行不過是個小軍官,哪裏就要守這規矩了?”

    確實沒有明文規定要守,不過一般將領都會自動遵照舊例行事,以示避嫌。文怡便道:“侄兒媳婦去年認的乾孃羅四太太,就是淮西守備羅將軍之妻,這守備不過正五品,才一上任,乾孃便要帶着女兒千里迢迢從南邊老家趕來京城,侄兒媳婦這從五品的誥命,就更不敢違例了。想來相公雖不是領軍大將,卻也身處前線最險要之處,手下也是帶兵的,這個嫌疑還是避一避的好。”

    柳顧氏還有話說,柳七太太卻開口道:“這纔是正理。朝廷既有舊規,又不是什麼緊急大事,推遲幾個月,又有什麼要緊?行哥兒爲國征戰,是爲祖宗家門爭光,族中父老斷不會不肯行一點方便的。”

    文怡衝柳七太太露出一個感激的笑。

    柳七太太沒有迴應,反而轉向柳顧氏,淡淡地道:“寧哥兒序齒在行哥兒之後,族裏拜祠堂,都講究長幼有序,沒有哥哥嫂子還未拜,弟弟弟媳便搶先的道理。方纔嫂子還說起,寧哥兒這幾個月都病着,吃藥休養,連功課都暫且放下了,以免太過勞神。既如此,又爲何趕着辦喜事?還要趕着回老家拜祠堂?嫂子就不怕寧哥兒的身子累着了,有個閃失?還是讓他等行哥兒回來後,再一起去吧。”

    柳顧氏立時惱羞成怒:“我家寧哥兒的身子好着呢哪裏就累壞了他?況且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怎能違反?”又轉向文怡:“家國家國,有家纔有國咱們這樣的人家,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是一點都不能違的違了便是不孝孝爲百善之首,既然都不孝了,又有什麼臉面說爲祖宗家門爭光?祖宗知道了,只怕都要氣死了當初行哥兒明知道自己回不了老家,就不該趕着娶妻,如今既娶了,他沒法向祖宗盡孝,你這個做妻子的,就要替他盡孝不然也沒臉做我們柳家的媳婦”

    文怡深呼吸一口氣,便要反駁回去,卻不料柳七太太先開了口:“二嫂,稍安勿躁。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然朝廷有法令,行哥兒又是爲國出征的,又怎能爲一家一族的舊例便不顧國法呢?況且行哥兒媳婦也沒說不回去,只不過是暫時不能回罷了,等到行哥兒凱旋歸來了,自然是要回去祭祖的。”

    文怡忙笑着應道:“正是呢,相公也說了,等到他從北疆歸來,便要帶着侄兒媳婦一道回老家祭祖去,不但要讓侄兒媳婦拜見族中長輩,還要將朝廷所賜的誥命帶回祠堂,告祭祖宗。這是爲父母祖宗爭光的大事,必要走這麼一遭的。到時候,侄兒媳婦順道把祠堂拜了,想來族老們也不會見怪。”

    柳顧氏冷笑着要說話,柳七太太又趕在她之前開了口:“確實不會見怪。事急從權,族中子弟婚後三月內要攜妻回老家拜祠堂的規矩,原有個典故。我們柳家的祖上有過一名子弟,在外地娶了妻,才半年就去世了,他妻子懷着身孕扶靈返鄉,卻因爲族中無人能證明她的身份,連在夫家守孝都不能夠,直到她腹中遺子成年,重遇昔日成親時的大媒,方纔確定其母子確係柳家人,然其時這未亡人已鬱鬱而終了。祖上立此族規,就是爲了避免這種憾事再次發生。如今行哥兒媳婦的身份,族中早已知曉了,也明白她的難處,是不會死守着規矩不放,非要爲難的。”

    柳顧氏撇了撇嘴:“七弟妹說得倒輕巧,可惜,族裏的規矩不是你嘴皮子一動就能更改的,別以爲七弟做了個通判,你就有資格對族裏的事指手劃腳了。若是行哥兒在北邊有個萬一……她既不曾拜過祠堂,還算不算是我們柳家的人啊?”

    文怡心下大怒,臉上卻笑得越發燦爛了:“相公自然會平安歸來了,從來名門望族,除非是不知情,不然斷不會爲難族中子弟內眷的。方纔七嬸也說了,這個規矩,原是要讓族人知道子弟娶了何人爲妻罷了,並非定死了,未在婚後三個月內拜祠堂的,便不是柳家媳婦。遠的不說,當年老太爺的繼室……不也未在婚後三個月進祠堂叩拜麼?”

    柳顧氏的臉瞬間黑了,噌的一下站起身,柳眉倒豎:“你說什麼?”

    文怡笑眯眯地道:“二嬸孃,您怎麼了?爲何如此生氣?莫非侄兒媳婦說錯了?”

    柳顧氏氣得全身發抖,柳四太太忙起身扶住她,面上帶着幾分責備之色,對文怡道:“行哥兒媳婦,說話要注意分寸,不可非議尊長”

    文怡淡淡地道:“侄兒媳婦不知道哪一句話非議了尊長,請四嬸孃教我。”

    柳七太太冷笑道:“行哥兒媳婦的話,一點兒都不曾非議尊長。倒是二嫂,如此激動是爲哪般?行哥兒媳婦方纔說的是大老太爺的繼室,二哥的繼母,本就是側室扶正,合族皆知,二嫂何必生氣?”

    柳顧氏張了張口,臉色更難看了。

    文怡卻忽然想明白了一點:莫非柳家二叔,當年是記在容氏太夫人名下的?那東平王妃呢?

    說的也是,柳二叔倒罷了,東平王妃卻是嫁給了近支宗室,東平王乃今上親弟,身份貴不可言,不管柳二叔與今上年青時如何相得,其胞妹若是庶出,斷不可能嫁給東平王做正妃的,記得柳東行曾提過,當初爲了這門婚事,柳氏一族是開過祠堂、改過族譜的,莫非……當年改的不是容氏太夫人的正室身份,而是柳二叔與東平王妃的出身?若將他們記在容氏太夫人名下,這嫡出的身份自然就有了。

    文怡心中冷笑,不論二房的人如何費心思,這族譜自然不能說改就改,說不定,在柳家二房的人以姚氏外戚身份自居的同時,族譜上還留着他們是容氏太夫人所出子女的記錄呢

    那二叔夫妻不敬“生母”而敬“繼母”,算不算是不孝?

    文怡看向柳顧氏,眼中露出一絲嘲意。

    柳顧氏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原本只瞪向文怡的憤恨目光,全都往柳七太太臉上射去:“七弟妹……做人不要太過分了別忘了……我們老爺如今可是一族之長”

    柳七太太的面色仍舊淡淡的:“二嫂子,我不曾忘記,也沒說二哥不是一族之長,你生什麼氣呢?我不過是覺得有些奇怪,行哥兒媳婦只是說起前人舊事,又不曾語出偏頗,二嫂子爲何要爲大老太爺的繼室生氣?雖說那是繼母,也算是長輩,到底不能跟正經‘生母’相比的。”她看向柳顧氏,“提到這個,我倒要說一句二哥二嫂的不是了。明年是大太夫人六十冥壽,族裏的人有意要大辦一場,特地寫了信來問你們和行哥兒的意思,行哥兒已經答應了要回去,但你們卻說不必勞師動衆了。族老們都覺得不象話。我上京時,路過恆安,族裏的嬸孃們都要我來問二嫂一聲,你們究竟是怎麼想的。四嫂也知道這事兒,是不是?”

    柳顧氏飛快地望向柳四太太,後者一愣,尷尬地笑笑,小聲勸道:“族裏的老人都有這個意思……畢竟如今行哥兒出息了……”

    柳顧氏恨恨地道:“他有多出息?不過是個從五品,芝麻綠豆兒大小,也值得那些老頭子如此宣揚?”

    柳四太太乾笑着,不敢說什麼。

    屋裏衆人臉色都陰沉沉的,氣氛十分尷尬。柳七太太狀若無意的撣了撣袖子,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帶着孩子們回去呢,老爺今日出門會友,應該已經回來了。二嫂,太夫人的冥壽一事,你且慢慢參詳,過些時候,族裏想必還會有信來問的。其實說什麼勞師動衆……”她冷笑一聲,“寧哥兒的婚事就夠勞師動衆的了,二嫂不是還要我們老爺留到那時候,好給府裏撐場面麼?一個冥壽又算什麼?通共要花的銀子,還沒有寧哥兒這婚禮的一個零頭呢。孝爲百善之首,若是連孝道都不顧了,又有什麼臉面爲家族開枝散葉呢?”

    她施施然地往外走,還記得招呼上文怡:“行哥兒媳婦,你與我一道吧,我還有事要與你商量。”

    文怡忙應了,又鄭重朝柳顧氏與柳四太太行禮拜別,方纔跟在柳七太太身後出去。柳顧氏見她們都離開了,再也忍不住氣,憤然朝着柳四太太開火:“你怎麼也不幫我駁一駁?就看着她們在我跟前囂張?還有那冥壽之事,早就說了不要辦了,怎麼族裏還不消停?你們也不知道攔一攔,我讓你們在老家幫着打理族務,可不是要你們幹吃飯的”

    柳四太太一僵,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他們夫妻窩在老家爲柳復辦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卻被柳顧氏當面奚落。他們又不是二房的狗,一樣平起平坐的兄弟妯娌,柳顧氏當她是下人麼?說罵就罵,還以爲給了他們夫妻多大的好處,自家丈夫一個舉人,巴着二房這麼多年了,想求一個從八品的官職,還求不到呢

    且不說這柳家妯娌的面和心不和,文怡跟着柳七太太出來,與弟妹們會合了,便問起他們下榻的客棧位於何處,可需要人手幫忙搬運行李。柳七太太道:“先不忙這些,待我回去與老爺商量了再說。你與我上車來,我有話跟你講。”

    文怡見她一臉肅穆,以爲是要緊大事,忙跟着她上了馬車坐下。

    柳七太太便道:“方纔你在尚書府裏的話,實在是有些不妥。我知道你是爲大太夫人不平,但需知大老太爺的繼室也是你的長輩,有些話,你是不該主動提起的。二夫人又是你的長輩,她有什麼話要教訓你,你心裏再難受,也只能聽着。不同我,原是與她同輩的妯娌,見她說錯了話,還能駁上一駁。”

    文怡怔了怔,低下頭,道:“長輩們的事,自然不由得我等小輩多嘴。方纔侄兒媳婦脫口而出,也是因爲一時氣憤罷了。不管七嬸孃如何看待,若二嬸孃再次咒我相公不能平安回來,這些話我還是會說的。況且,二叔二嬸雖是長輩,但長輩不孝,做晚輩的也不能當沒看見。他們既借用了太婆婆的身份,就當盡孝,怎麼能一邊利用太婆婆的名頭,一邊又無視於她老人家呢?”

    柳七太太愣住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方纔道:“你去吧。以後說話還是要謹慎些。”

    文怡見她沒有繼續責備,便也不多言,彎腰一禮,下了馬車。

    今日尚書府一行,會是這樣的結果,文怡也沒想到。不過,似乎認識了一家不錯的族人,倒也不是全無收穫。

    文怡一邊回想着方纔見到的七房主僕人數,一邊估量着家中客院的大小,煩惱着若是七房全家搬過來,房屋要如何安排。還未想好,馬車已經回到了羊肝兒衚衕。秋果掀開簾子,與荷香一左一右攙扶她下車,卻看見門房上的王德旺老大爺一臉激動地拄着柺杖跑出來,嚷道:“大*奶大*奶宮裏來人了皇后娘娘宣您進宮呢”

    文怡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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