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紅亭，陳小川靜靜矗立，望着眼前滿塘荷葉婷婷，月光清冷，心中更寒。

方纔近距離看着小魚兒的容貌，讓他心中泛起漣漪，腦海中曾經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歲月如歌，時光荏苒，早已物是人非。

“嗒嗒”

通往湖亭的木板橋上，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東門飛雪身着一身白緞長袍徐徐走來。

“更深露重，你怎還未睡，又是有什麼心事？”

陳小川回過頭來，望着東門飛雪淡淡一笑，嘆了口氣，道：“也沒什麼心事，只是看到小魚兒，想起了些前塵往事，獨自傷懷罷了。”

對於東門飛雪，他是完全信任，心中的話也願意和他講。

一聽這話，東門飛雪登時來了興趣，跨坐在湖亭圍板之上，背倚木柱，一腳踩着木板，一腳落在地上，手中酒葫一扔，被陳小川伸手接住。

“我最愛聽心事，可與我說來聽聽？”

陳小川手握酒壺，亦是跨坐在圍板之上，背倚木柱，仰頭望着皎潔明月，微風浮動髮梢，舉起酒壺汩汩飲下兩口。

他輕聲淡道：“飛雪，你有沒有想過，何爲俠？”

東門飛雪聞言，蹙眉深思，亦是舉起酒壺淺飲一口，“你且看這‘俠’字，左人右夾，儀仗自己的力量匡扶正義，懲惡揚善者爲俠，無懼生死，只爲心中執着。”

“是啊，是以匡扶正義，懲惡揚善者爲俠，但這無懼生死，真的有幾人能夠做到？懲惡揚善之時，涉及的生死又豈是自己，還有家族，師門，親情束縛。我行俠仗義所造後果，爲何要讓他們與我一同承擔？”

東門飛雪默然，他無父無母，無兄弟姊妹，如今也無師門，除了清歡是他的軟肋，其他的倒是無所畏懼，所以做起事來並不會有太多的顧慮。

而陳小川他們不同，他們擔心的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陳小川又是汩汩飲下兩口，繼續道：“當初我夢想着成爲一名劍俠，快意恩仇，闖蕩天下，但到頭來才知，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但我已經無路可退，只能繼續前行。

年少時用長大來憧憬，長大後用年少來慰藉。那個時候，時光不急不躁，粗茶淡飯，吃的很香，沒做過什麼壞事，無非是在山野間追蝶打鳥，也沒什麼城府，什麼都以爲是真的。而現在，無時無刻不擔憂別人要害我，各種謀劃佈局，再照一照鏡子，發現那裏面的人早已不再是我。

一個‘俠’字，究竟束縛了多少無奈。”

聽着陳小川所言，東門飛雪眼眶有些紅腫，心中酸楚。是啊，世上修行者衆多，都被人稱之爲俠者，可又有幾人真正能擔得起“俠者”二字。每一位俠者的背後，又捨棄了多少，錯過了多少。

“汩汩”

東門飛雪狂飲半葫酒，伸出袖袍抹了抹嘴，粲然一笑，“既然你說年少時用長大來憧憬，那現在何不用將來來憧憬，且與我說說，待這天下平定之後，你作何打算？”

將來

這兩個字對於陳小川來說是多麼遙遠，且不說天下究竟何時平復，單就感情上，他就放不下，若是不早日將血玉壁得到手，容容的身體總有一天會垮掉。但若想得到血玉壁，又談何容易。

現在只能期望姬三公子不要回歸羅生堂，如此血玉壁便不會被煉化；唯有等到舉天下之力，擊敗羅生堂後，纔有可能取回血玉壁。

“山野瀟灑，一人爲伴，足矣。”

陳小川轉望向東門飛雪，嘴角一咧，“飛雪，你有何打算？”

擡頭望着墨雲圍繞的圓月，映照出清歡的模樣，“我這一生只爲許清歡一方淨土，讓她無憂，待天下平定，我或許會攜她去一熱鬧小鎮，開傢俬塾，教授孩子讀書寫字。”

陳小川聞言不禁有些詫異，素來知曉東門飛雪與清歡的情感，天下紛爭，清歡從未涉足，被他保護的很好。但原以爲憑東門飛雪孤傲高冷的性子，應該隱居於一山清水秀之地，不曾想他竟要去一熱鬧小鎮，這是何故？

見陳小川眼中疑惑，東門飛雪放下手中酒葫，眼中迷離，腦海中回想起幼年之時，感慨道：“世人都說我東門飛雪冷傲，卻不知我自幼一人，根本無人相伴，又如何變得像你們這般生性爛漫。

我天賦奇高，天生的修行之才，霸天下便從父母手中將我奪來，帶雪山。當時他忙着爭霸魔道，根本無暇顧及我，只教會我心法，將我一人留在雪山修行。

雪山悽苦，更時常有雪狼出現，他不聞不問，爲的便是訓練我搏鬥之術，每當遇到雪狼，我都會遍體鱗傷。

後來在山中遇到了無崖子，他耐心傳授我法術，教我讀書識字，明是非，懂大義；稱霸魔道之後，霸天下爲了掩飾他過往身份，又將清歡送至雪山，自此我們二人相依爲伴。

所以在看到你身邊朋友成羣，我是很羨慕你的。”

陳小川怔怔的望着東門飛雪，對他的過往也是有所瞭解，原來他本性並不願如此孤冷，是因其成長環境所致。

“現在想想，做一個普通的凡人也是極好，至少身上的膽子不會壓迫的自己無法喘息。只是不知天下何時才能安定，我們何時能夠安心睡到自然醒來。”

二人相望一眼，低頭淡淡一笑，舉起酒葫相碰，汩汩飲下兩口美酒。

“如若我所料不錯，現在事情出現了節點，幽神若是降世，正道與羅生堂聯手已是必然之勢。若能將幽神宿體剷除，正道與羅生堂的決戰也便將近；若是無法將幽神宿體剷除，呵呵，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東門飛雪低聲自嘲，忽然眼中猛然閃現一抹弧光，立即擡頭望向陳小川，凝聲道：“小川，姬三公子可是羅生堂少主？”

他的聲音乍然傳入陳小川耳中，登時讓小川心中一沉，驚訝的望着東門飛雪，見他目光鄭重，並非是試探詢問，而是篤定了這一猜想。

“你你爲何會這麼問？”

見他並未回答，東門飛雪早已料到，“在四象天維陣中，我身中屍火，姬三公子卻是安然無恙。張繼宗是因爲體內有碧海閣神火的緣故，但姜姑娘卻說，姬三公子是因爲修行水火兩系功法的緣故。

但我知道，無生殿主亦是集水火靈力於一身，當初你們進入屍火世界，還是在容容姑娘的保護之下，所以我篤定，姬三公子無懼屍火併非是這個原因。除了容容，姜姑娘是因爲體內仙神之血的緣故纔不畏懼屍火，所以我料定姬三公子體內也是有仙神之血的存在。

而這世上，除了姜姑娘兄妹二人，便只有羅生堂少主體內，纔會存在仙神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