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開始了，哥哥。”

“是啊，要開始了。”

莉莎和修爾，兄妹兩人並肩站在寒鴉號的艦橋上，注視着窗外深邃的黑暗，一身黑色制服的薇始終守在兩人背後，就像最忠誠的護衛。

窗外的秩序空間範圍內，近千艘褐星飛船排成密集的集中陣型，在裂隙空間裏懸浮着，銀灰色的外殼，造型統一棱角分明的艦體，龐大而又猙獰的炮管，不斷有能量光圈閃過的攻擊線圈，如果此時有其他人看到這些褐星飛船，一定會覺得驚訝吧，明明外表和以前幾乎沒有變化，現在看起來卻給人造成一種巨大的壓迫力。

這些飛船上的生命體都很少，但每艘飛船都按照最高標準配備了足額的戰鬥用能源，船艙裏停滿了戰機，倉庫裏裝滿了實體彈藥，數百上千條機械化流水線隨時待命，一旦需要的時候，每分鐘都可以有幾百艘戰機或者機械傀儡走下生產線，投入到應用之中。

更遠一點的地方，新褐星星系遙遙在望，作爲一個不知何時已經擁有了十三顆行星的新生星系，新褐星星系的環境格外穩定，十三顆星星圍繞着太陽有序的轉動着，除了兩顆已經投入使用的功能性星球和一顆居住星之外，其他十顆星球看起來還處於未開發的荒蕪之中。然而如果開啓能量感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些星球似乎並非純天然的模樣，在星球上不斷有強大的能量流從地心涌出，以某種特殊的規律沿着星球表面遊走，流過星球的地表之後，再重新返回地心深處。

這些能量流如此強大，每一道都遠超過褐星飛船主炮的功率，如果那一道能量脫離了星球的束縛射向星系外，造成的破壞力恐怕難以估量，而這十顆星球都是如此，看似一片荒蕪絲毫不起眼，但在荒蕪之下，隱藏着鋒利的獠牙。

而如果把目光繼續深入星系內部，就會發現在星系內唯一的恆星處，一座神殿的虛影籠罩在恆星上，隨着恆星表面火焰跳動的頻率，在虛與實之間來回轉換。恆星的光芒太強了，足以掩蓋其他一切光輝，然而不知爲什麼，始終有一道暗淡的紅光從天而降，匯聚在神殿正中，微光不知從何而來，但恆星的光芒不管如何努力，都無法掩蓋這道微弱的光。

此時的修爾和莉莎都是一身暗月聖袍，聖典和平時一樣捧在他們的左手上，但今天這兩本聖典有些特殊之處，它們根本就不是紙質的，也不是羊皮紙這種法師的寵兒製成的，組成聖典的是用最古老的工藝處理過的皮革，兩本聖典同樣古老而陳舊，充滿了歲月的滄桑。雖然外表如此陳舊，好像隨時可能散開一樣，但上面散發出的那股濃郁到近乎實質化的神聖之力可不會說謊，這份最純粹的神聖之力毫無保留的在向所有看到它的人宣佈，我們不是普通的聖典，我們是神靈賜予的瑰寶。

“唰”，艦橋的門打開，同樣身着聖袍的迪莉婭走了進來，“大叔，一切準備就緒。”

“嗯？”

“褐星文明四億八千萬倖存者，一千九百八十七艘城市飛船，三顆已開發殖民星，一個三等星系，願爲暗月神殿，願爲修爾大人竭盡全力，不惜犧牲一切。”迪莉婭手指在胸前畫圓，語氣無比認真，“所有事都已經安排妥當了，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神靈不會忘記你們的忠誠。”修爾滿意的點了點頭，“那麼，按原計劃暫時待命吧，不要放鬆警惕。”

“您的意志，神官大人。”迪莉婭先以褐星的軍禮迴應，隨即換成神殿特有的撫胸禮，就這樣躬着身退出了艦橋，顯然是去落實命令去了。

“帕瓦帝加是能重獲新生，還是壓力之下一點點走向毀滅，終於到了揭曉的時刻了。”目送着迪莉婭離開，修爾幽幽的嘆道，“這一天終究要來了，嘖嘖，莉莎，害怕嗎？”

“緊張，但是不害怕。”少女微笑着仰起頭，看着許久不見的哥哥那熟悉的面容，溫柔的說道，“半年前開始籌備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一天一定會來，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如果這樣還會害怕，那也太給哥哥丟臉了。”

“呵……”修爾笑了，不知不覺間，已經半年過去了，時間還真是殘酷呢。半年前修爾離開女神大人的神國之後，連續下達了幾道指令，於是第二天一早，莉莎就踏上了重返褐星的旅途，半年來再沒有見過一次面。不止是莉莎，所有親近的人，都被修爾安排着離開故鄉前往各個世界，而修爾自己，則一直獨自留在帕瓦帝加，似乎不再考慮如果維護莉莎的權威，而是自己站在時代的最前端，站在所有人的目光焦點之下，盡力促成儀式籌備工作的儘早完成。

這也是無奈之舉，自己是夢境的焦點，這一點修爾無力改變，也許他能用各種詭計避過觀察者凱亞大人的目光，但不管他躲到哪裏，也不可能瞞過夢境本身的視線，這是由夢境的規則決定的，沒有任何更改的餘地。不過這樣也好，修爾認爲，夢境主人的注意力往往並非主動轉移的，而是跟隨夢境焦點的變化被動改變，只要保證夢境的焦點始終集中在自己身上，短期內不發生改變，那麼只要遠離自己，就等於遠離了夢境的視線，這就是修爾的對策之一，至於有沒有效果，就只能交給結果來檢驗了。

“緊張就對了，我也緊張，不過再緊張也要面對。”修爾遙望着恆星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的點頭道，“看來你準備的很不錯，果然沒有害怕的必要。”

“當然，我可是哥哥的妹妹。”莉莎歪着頭，笑容中隱約可以看到當初那個小女孩的模樣，“爲了這個世界，爲了女神大人，爲了咱們的教會，哥哥已經拼盡全力了，我又怎麼可能拖哥哥的後腿呢？放心吧哥哥，這裏有我在，保證不會出問題。”

“你知道要做什麼嗎？”

“不知道。”莉莎理所當然的搖了搖頭，“哥哥既然不方便告訴我，那我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做就好了，哥哥如果真需要我做什麼的時候，自然會讓我知道，嘿嘿。”

“很好，這就對了。”修爾張開雙臂，像莉莎小時候那樣，用力抱緊她瘦弱的軀體，擁抱許久之後才放開手，拍拍女孩的肩膀，“自己保重，一切小心。”

“嗯，哥哥也加油，我等着哥哥的好消息。”

兄妹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修爾這才把目光轉向始終侍立在背後的副官。薇還是老樣子，表情淡漠，目光冷峻，作風刻板的很符合她過去人工智能的身份，然而一旦熟悉她就會發現，這個沒有體溫的金屬女性，心卻是火熱的，只是從不讓人看到而已。

盯着金屬副官看了半天，修爾失笑道：“薇，你怎麼還在這裏？”

“我是您的副官，長官，副官的位置就是您的身後，我只能還在這裏。”

“呵……副官……說到底，那也只是個玩笑而已，忘掉那個玩笑吧。”修爾搖頭嘆道，“前幾天通訊的時候，羅蘭德還和我念叨，你的新軀體還不穩定，快到保養期了，剛好借這個機會，你去保養一次吧，免得萬一被尤利婭知道了，又該嘲諷我說我壓榨你了。”

“長官，您親口承諾過，我是您的專屬副官，直到一方無法繼續旅行職責爲止。”薇的軀體挺的筆直，神情嚴肅的說道，“您是準備違背您對下屬的承諾嗎，長官？”

“只是保養一次，算不上違背承諾吧。”修爾撓了撓頭，苦笑着說道，“就當是給你放個假了。”

“聯軍條例第三十八條，執行重大任務期間，一切法定假期取消，且不允許私人原因請假，違者以私離營地論罪。”薇毫不客氣的提出了反對意見，“即便您是長官，也不允許違背聯軍條例五十條之前的內容，身爲專屬副官，我有義務糾正您的錯誤行爲。”

“這不是在和你商量。”修爾沉下臉說道，“這是命令。”

“我抗命了，長官。”

居然不加掩飾的說出來了，修爾發現，自己簡直是自找麻煩。如果薇還是人工智能，受到程序的限制，絕不可能隨意抗命的，但自從她變成了真正的生命，就已經擺脫了指令的侷限，連抗命都說的這麼理直氣壯。

“我的長官是個笨蛋。”

“喂。”

“而且是個只是落後的原始生物。”

“喂喂。”

“他總是做出一些很無聊的行爲，而且說出無數蠢話，但他是我的長官，我有責任和他一起並肩戰鬥到最後一刻。”薇根本不理會修爾的抗議，自顧自的大聲說道，“雖然不知道他的具體目的，但半年來，他間接向我下令，做了不少備戰工作，現在讓我休假，無非是因爲準備階段已經結束，就要開始正式作戰了，爲了避免我遇到無法預測的危險，故意把我調到最安全的地方。”

“除了必須參與的責任人，像是莉莎和迪莉婭兩位小姐之外，其他身邊的人，我的長官明顯也是這樣安排的，但是他忘記了一點，我不是普通平民，我是聯軍的軍人，是長官的專屬副官，身爲副官卻拋下自己的長官，一個人跑到安全的地方避難，這是軍人最大的恥辱。”

“而且我的長官顯然也忘記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他是個笨蛋（喂，這句你剛纔罵過了），連星艦都不會開……”

“什麼時候會不會開星艦成爲衡量笨蛋的標準了啊，薇，你的邏輯系統在哭啊。”

“離開了我，他甚至連最基本的操作都不會，連調閱文檔都不知道怎麼處理，只能暗中命令我替他調閱，表面上還要裝作很熟練的樣子在屏幕上亂戳，假裝自己非常老練。”薇白了修爾一眼，不留情面的戳穿了他表面的僞裝，“這樣的長官，如果離開了我的協助，一定會第一時間在虛空中迷失的，爲了保證不會過早發生非戰鬥減員，我只能違抗上命，繼續留在自己的崗位上，只有等到戰鬥減員之後，我纔可以擺脫長官那個笨蛋了。”

“喂，薇，你不知道當面說長官壞話的副官，是要受到軍法處置的嗎？”修爾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而且，你剛纔詛咒我了吧，你詛咒我被戰鬥減員了吧。”

“是的，長官，很高興您能聽出我那麼直白的意思，這說明您的理解能力進步了。”一本正經的打擊着自己的長官，很顯然，修爾剛纔的行爲讓薇非常不滿，到底是擁有了真正的人格，薇表現出了相當的情緒化，“而且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長官，之前幾次模擬儀式運行的時候，您都曾經親口說過，如果沒有我從旁協助您計算，光是調節儀式中瞬息萬變的那些參數，就足以耗盡您所有的精力了，根本沒有時間注意其他問題。”

“作爲一個成熟的戰士，爲了完成任務，實現既定的戰略目標，一切私人感情，都必須給任務讓路，那麼爲了提高任務的成功率，我就必須時刻跟在長官身邊，保證您不至於爲了處理那些最基礎的數據問題，而導致任務出現紕漏，還是說您已經做好了因爲私人感情不惜放棄任務的覺悟？”

“好吧，好吧，你贏了。”修爾一臉糾結的打斷了越說越起勁的薇，“既然你如此堅持，那就一起來吧。”

“是，長官。”鞋跟相扣，薇行軍禮的動作還是那麼幹練，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張常年維持冷漠的面容上，以極快速度閃過一絲微笑。應該是錯覺吧，因爲隨後就有一個只有食指長短的縮小版薇就從她的口袋裏飄出，熟練的落在修爾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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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哥哥就拜託你了。”一直在偷笑道莉莎輕輕咬着嘴脣，叮囑道，“儘量不要讓哥哥陷入危險之中。”

“是，保證完成任務。”

“嘖，行了，該走了。”趕快抓起微縮版的薇塞進口袋裏，修爾朝莉莎揮了揮手，“一起努力吧，待會見。”

下一刻，神聖之力涌動，修爾從艦橋上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