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決定了嗎？”圓滾滾的機械體上下半球以相反的方向來回轉動，不時還有藍光紅光閃現，看的人眼花繚亂，還好，一道光屏從球體上投出，裏面出現了羅蘭德原本的形象，“這是最後一次確定的機會了。”

“說真的，羅蘭德，我知道你們種族喜歡用純粹的幾何圖形做軀體，但是不管怎麼說，一顆球在天上飛來飛去也太違和了吧。”沒想到修爾卻沒有回答，反而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身體周圍奇怪的飄帶亂舞的羅蘭德，“而且你身上的觸手越來越多了，這是和那些滿身觸手的梭族人相處時間太長，審美眼光已經向他們發生偏移了嗎，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想像一下，一艘造型完美別緻的銀色飛船破開有序地帶邊緣出現在觀測範圍了的景象，換成一個揮舞着觸手的圓球，不行，我的想象力已經不夠了。”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上下半球轉的飛快，紅藍光閃爍的也更頻繁了，羅蘭德的臨時軀體一把搶過修爾手裏的包裹，完全可以腦補出他翻着白眼一臉嫌棄的樣子，不過既便如此，他還是很認真的重複問道，“你的要求倒是不難做到，問題是，你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吧。”

紅藍兩道光束從球體上射向包裹，沿着包裹上下掃描，一邊掃一邊繼續說道：“其實她現在的功能已經很完善了，邏輯模塊，思維模塊，學習模塊，嗯，甚至連模擬人格模塊，應該說其實該有的功能都已經有了，只是製造的時候缺少了一些決定性的東西，才導致她依然屬於人工智能範疇。當然也不能怪她的製造者，畢竟對於碳基生物來說，做到這種程度應該就是極限了，不可能更進一步，否則就是人爲製造生命了。”

“嗯？那你們呢？”

“我們？呵呵，我們想要繁衍，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多了。”羅蘭德顯然愣了愣，影像裏傳出一陣笑聲，“我們可不是隨便複製一段程序就可以的，繁衍的時候，需要在自己的精神體內孕育數萬甚至數十萬年，才能爲人格程式加入嗡……嗡……嗡，這樣才能算誕生了新的個體，只是複製程序的話，在我們的世界裏也只是智能機械而已。”

“至於她，算是運氣夠好吧，兄長的永恆核心裏還殘留着一點嗡……嗡……，雖然無法讓兄長復活，也沒有承載記憶，但僅僅是想要轉化她的話，交給我們來做倒是比較簡單，估計你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可以完成了，不過……你真不會後悔？”

“一旦把她轉變爲我們這種生命形態，就意味着她變成了完全獨立的個體，不再接受你的掌控了，你的命令就不再對她有強制效力，對你來說，她就和正常的下屬沒有任何區別了，願意爲你效力當然沒關係，不願意爲你效力隨時可以離開。另外我還要提醒你，一旦轉化，她就變成了我們之中的一員，屬於我們的族人之一，不僅我們會一直向她敞開大門，隨時歡迎她迴歸族羣，而且一旦在工作中有什麼人欺負她，就算那個人對我們全族都有大恩，我們也不會置之不理的。”

“咳咳咳，這是報復吧，這一定是在報復我剛纔說你醜吧。”修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發現你變了，羅蘭德，當初剛認識的時候多好欺負，不是，我是說多淳樸，現在性格怎麼變得這麼惡劣了呢？”

“沒辦法，誰讓我一開始接觸外界，就充分見識了外面世界最醜惡的一面呢？”和不知幾十幾百萬年壽命的羅蘭德鬥嘴，修爾怎麼可能佔據上風呢，不過他猜的沒錯，羅蘭德就是在報復。實際上羅蘭德一點也不擔心修爾會欺負她，開玩笑，能提出這種要求的人當然不可能欺負她了，“但是我前面說的都不是在開玩笑，嗯，雖然後面的也不是開玩笑吧，總之，你真的要讓我把這個人工智能轉變成真正的生命嗎？”

“嗯。”

“我能知道原因嗎？”羅蘭德追問道，“雖然你之前已經囉囉嗦嗦的說了一大堆理由來解釋你不得不這麼做的原因，很合邏輯而且論證的很充分，但是從你當初對我做的事我已經總結出了經驗，你的邏輯越自洽態度越誠懇，就越有可能是在編故事。”

“喂，不全是好不好。”發現面前這個轉的人眼花繚亂的機械體一點都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修爾也知道，對方對接納一個新族人這種事還是很謹慎地，不弄清楚原因恐怕不會輕易答應，只好苦笑着說道，“我答應過她的，而且這是她應得的。”

“嗯？”

“從她故鄉的投影世界開始，我就說過要把她當成真正的生命看待，也的確一直在努力那麼做，然而我越是努力把她視爲真正的生命，甚至要求所有人都把她視爲生命，反而距離我的目標想法越遠。因爲一旦我這麼對自己強調，就證明我的潛意識裏並未把她當成真正的生命了。”修爾嘆了口氣，“而且她始終以人工智能自居，不斷向我強調她只是人工智能，恐怕也是因爲看出了我的矛盾，不願意讓我爲難才這麼強調的吧。”

“但是這幾年，她爲我，爲團隊，爲暗月神殿，都始終在付出，沒有任何怨言的付出，呃，除了總想用晶能炮轟我這點之外沒有任何怨言，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實現自己的諾言，所以我才說，這是她應得的報酬。”

“好吧，我明白了。”紅藍光閃了閃，“但只是這樣嗎？真的不是因爲你對未來並沒有絕對把握，所以想讓自己在意的生物在最後一段時間裏儘量過得更開心一點嗎？”

“我的故鄉有一句古老的諺語。”修爾斜眼等着旋轉的球體，“世上最可貴的品質，就是在適當的時候把自己變成一個笨蛋。”

“呵呵呵，你這樣說我反而不信了，不過無所謂，你之前的答案已經合格了。”羅蘭德的臨時替代體晃了晃，重新飛上空中，“那我先回去了，你離開之前，我會把她送回來的，你呢，不準備回去繼續參加歡迎儀式嗎？”

“我還要呆一會。”修爾的目光轉回世界樹，眼睛裏帶着警惕，“我聞到了很危險的味道，準備和她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