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現在正處於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

進入聖域深處那扇通往衆神殿的傳送門時，修爾這樣想着，嗯，態度很嚴肅，甚至很認真的在考慮，要不要先去找城衛隊借一個頭盔帶在頭上，以免被不知道從哪裏掉下來的月石砸破頭。

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侍奉神靈的戰鬥神官帶着護具去拜謁自己侍奉的神靈，這種畫面光想想就已經很可笑了，如果真敢付諸行動的話，到時候估計砸到頭頂的石頭會變大幾百倍吧。

苦中作樂的走進神聖之廳，修爾事先就已經拒絕了莉莎的跟隨，很多事現在讓莉莎知道還太早了，等到必須告訴她的時候再說吧，相信她會諒解的。

放下雜亂的思緒，修爾正正衣袍，慢步走到神聖之廳的聖像前，聖象一如既往，充滿憐憫和慈愛的微微垂着頭俯視下方，就像仁慈的暗月之主站在無光之月之上，飽含深情的俯視着凡世。

“呵……”修爾仰頭看着聖像的外表，神聖之廳的聖像就是神靈的象徵，直視聖像就代表着直視神靈，對凡人來說，這是很無禮的行爲，尤其聖職者更是如此，然而修爾做起來卻頗爲自然，一點都不會讓人感到突兀。對着聖像凝望了片刻，修爾輕輕吐了口氣，笑着搖了搖頭，“讚美主，願您的身軀永懸天際，願視外之光永耀世間，讚美主，感謝您的憐惜與庇佑，您對我的關愛，我必將永記於心。”

“你在凱亞的夢裏到底遇到了什麼。”令人驚奇的事出現了，明明是石質的聖像，卻突然動了起來，仔細分辨，不知何時，周圍已經不再是封閉的神聖之廳，變成了廣闊的暗月大地，面前也不再是石質的聖像，而變成了真正的神靈，真正的暗月之主。一身黑色長裙的露娜，正緩緩從聖像的底座上飄落，“是受到了什麼打擊嗎？否則爲什麼突然在祈禱詞裏說這些話？”

夢境之外再度聽到這個清冷的聲音，讓修爾有種莫名的感觸，或許只有這樣的聲音，才最符合露娜大人的身份吧，永遠冷冷淡淡的，卻總在冷淡之中，體現着無言的慈愛。

“露娜大人，您……還是這麼不會演戲啊。”修爾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態度裏看不出恭敬，反倒像是平時的笑容，“經歷了漫長的歲月，您在這方面卻……咳咳，真讓我意外。”

“嗯？”露娜大人給人的感覺，突然變得充滿了危險，如果凡人能看到神靈的面容，恐怕此時修爾已經能有幸看到神靈威脅的眼神了吧，“你到底想說什麼？”

“讚美無光之月，讚美您。”雖然受到了可怕的威脅，但修爾還是神情自若，微笑着說道，“說真的，如果您真想隱瞞的話，最後就不該回應我那句‘聽不到了’。”

神靈沒有迴應，只是隨意的揮揮手，讓身旁出現一張座椅，隨即自己坐了上去，就像沒聽到修爾的話一樣。

“呵……”修爾反而笑得很開心，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可惜，爲了不讓我擔心，或者說爲了讓我趕快滾回來，您最後還是迴應了我的疑問，我的確是很感動了，但是既然當時已經迴應了，現在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就沒意義了吧，還是說，您覺得我會忽略這麼明顯得異常？”

就像夢中的景象一樣，露娜擺出單手托腮的姿勢面對着修爾，沉默了許久之後，才輕輕的說道：“我還以爲，你是因爲在我面前玩弄心機而來謝罪的，原來不是嗎？”

“不，我已經不打算請罪了。”修爾垂下目光，搖了搖頭道，“自從意識到您因爲擔心陷入凱亞大人的夢境無法自拔，而冒着風險分出一部分意識潛伏在我的精神體內，一起進入凱亞大人的夢境冒險，我就已經不準備再請罪了，呵，請罪這種表面的行爲，反而是對您的憐惜的侮辱。”

“嗯，不錯，求生慾望果然很強。”露娜大人人性化的嗤笑，“你這樣說，我就不好對你降下神罰了對吧。”

“誒嘿嘿？”

“你不是林精，不用笑得那麼蠢。”

“咳咳咳，讚美主，您的智慧之光照耀萬物，在您的眼中，一切凡人的伎倆都無所遁形，您……”

“行了，別說廢話了。”露娜大人沒好氣的說道，“想逃避神罰也可以，說說你是怎麼知道的吧。”

“因爲……主與我同在。”修爾正色的說道，“讚美主，您永遠……”

“嗯？想好再說。”

“咳咳，好吧。”修爾撓了撓頭，尷尬的笑了笑，“實際上，最後一次夢境裏求見您，目的之一就是爲了驗證我的猜測。”

“我知道，雖然是後來才明白的。”露娜的聲音居然給人一種咬牙切齒的感覺，看來偉大的戰鬥神官閣下安全堪憂啊，“我是問你爲什麼要這樣求證，你總不會告訴我是巧合吧。”

“當然不是，我也是最後一次夢境，纔有這種猜測的。”修爾嘆了口氣，終於老老實實的解釋道，“關鍵在於，那麼多次夢境，我沒有一次和其他神靈有過接觸。”

“嗯……”

“在夢裏，我無數次感應到過不同神靈的力量，但不管多重要的場合，我從未接觸過其他神靈的意志，即便是通過在使徒身上降臨的方式都沒有過，呵，在帕瓦帝加我還接觸過不少次呢，何況夢境裏那麼重要的情景下，理論上來說，我應該有很多次機會纔對，但一次也沒有。我能感覺的出來，這並非有誰刻意而爲，而是……類似於命運有意避開了類似局面的出現。”

“後來我慢慢想通了，夢境主動迴避類似局面，恐怕是因爲凱亞大人和諸位神靈同爲神靈，無法在夢境裏模擬出他們的意志的原因，這是夢境爲了保證自洽做出的自然反應。”

“原本我已經越來越肯定自己的判斷了，但是，在我毀滅了您軀體的那次夢境裏，我下意識的和您接觸，希望您及時脫離，而您……拒絕了我。”提起這件事，修爾還是有些黯然的嘆了口氣，“這就讓我產生了懷疑，不是懷疑我之前的判斷，而是懷疑……您的狀態。”

“所以你就選擇試探我了？”

“是的，因爲我知道。”修爾笑了笑，說出在最後一次夢境裏經常說的一句話，“主與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