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辭和藍空一樣，是有過一次可以出宮的機會的。遇辭的爹孃也都還活着，遇辭完全可以與他們一起生活，但遇辭覺得後悔可以有，可是真的要打破自己從前的想法，遇辭覺得不可以。

後悔是因爲內心的想法與現實的事情相差太大，所以纔會有這樣的想法。這是一種十分讓人痛苦的感受，有機會可以彌補，應該沒有人會拒絕。

但是，遇辭卻是那拒絕的一個人。遇辭的心裏，對皇宮曾經的想法已經沒有了，可是，遇辭還是想留在宮裏，她不想當自己離開皇宮後會覺得自己是一個選擇逃避的人。

遇辭知道就憑自己的身份地位，怕是皇宮少了自己也不會有絲毫的影響，甚至就像一杯沒用的水一樣，倒了就是倒了，根本無所謂。

但遇辭對於自己的心，似乎總是欠了一種合理的解釋。當時進宮，是自己願意的，難道自己真的到了熬不下去的地步了嗎？

沒有，在生死關門前自己都過了過來，現在有機會可以讓自己走了，就要這樣迅速地離開嗎？

遇辭，在知道自己可以離開的時候，就曾經想過這個問題。

依稀仍舊記得那日自己對於藍空是否要離開的問話：“藍空，你離開嗎？”

這個離開，指的是什麼，遇辭與藍空都心如明鏡。

“我不離開。”藍空的回答似是十分的肯定，彷彿這個答案早就定下了一樣。

“爲什麼不離開？”遇辭問着藍空。

“我與你不一樣，我沒有會真心待我的人，我也沒有地方可以去。或許，我呆在皇宮裏當個粗使的宮女是最好的歸宿。”

藍空的話說得比較嚴肅，也很嚴重。都用到了歸宿一語，進宮後的她們都知道除了宮中的掌權人，似乎沒有人會把自己的歸宿定在皇宮吧。

藍空看見了遇辭眼中也有一些認同自己的顏色，藍空問遇辭：“你可以離開，可以回到家中與爹孃團聚。”

從藍空的聲音裏聽得出藍空對於家有着很嚮往的表現，在皇宮是不可能有家的，只有出宮纔會有家的可能。

“藍空，你很想有家，是嗎？”遇辭再次問藍空。

從藍空對她施出好意的時候，遇辭同時也隱隱地感覺到了其實藍空很想有個家。

雖然藍空從來沒有當着自己的面說過自己沒有家人，但從她的語氣裏還是能夠感受的到藍空的那句“我沒有會真心待我的人。”有多麼悲傷。

和藍空相處下來，遇辭感覺得到藍空曾經也和自己一樣是個有着活潑性格的女子。只是，也許與自己相同吧，身上的棱角都被皇宮裏的爭奪和自己的弱小所磨成了主子所需要的形狀吧。

藍空的性格有時會讓人覺得是有些多愁善感的，因爲藍空每當說起在宮裏過的如何。也許言語中總是有些輕描淡寫，但那壓抑難過的心情還是細細可以品味出的。

在外人的眼裏，也許覺得藍空還是從前的藍空，活潑開朗，性格樂觀。遇辭與藍空認識相處也是從一年前開始的，但經過這麼多的日子兩人的暢談，遇辭覺得藍空並不像別人嘴裏所說的那樣樂觀。

一樣的是，她與自己一樣，都在掩飾自己對於皇宮生活的不開心。只是，她的掩飾更好些，所以在很多人的眼裏，藍空還是那樣的性格。

是真的這樣以爲嗎？還是她們從來沒有用心去理會過藍空的內心生活？

可是，遇辭也是真的理解藍空嗎？比很多人理解吧，但或許藍空將自己的內心所應該流露出來的情感掩飾得太過嚴密，所以遇辭還不能做到全都懂吧。

但藍空對於自己，卻是最知心的，她能夠明白自己對於曾經的幻想有多麼重視，能夠知道自己是最在乎信諾的。

信諾，是遇辭曾經對爹孃所說的話。遇辭，不願離開皇宮，也有這份因素吧。

來到皇宮的時候，信諾好像就像一句可以輕易說出口，卻也能毫不兌現的話語一樣。

奴婢們，下人們都可以隨時隨地地提起信諾或是承諾，但真的危及到自身時，又有幾個能遵守。大概是因爲不再相信宮中之人的信諾吧，所以遇辭纔會不願意自己也做一個失信之人。

當時，是爹孃提起讓自己進宮做宮婢的，但也是自己答應的。自己可還是對娘說過一句承諾：“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我不會離開皇宮，我也不會讓自己有事，你們要保重好自己。”

遇辭如果現在回去，豈非自己打破自己的信諾，又非是讓爹孃擔心的不孝女。

遇辭不願如此，因爲她知道她在宮裏，爹孃至少可以維持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在自己出宮後，每天家中的伙食都不見葷腥。

能在這宮裏讓遇辭全然信任的只有藍空，也許是因爲都是宮女吧。身份地位一樣，性格也與從前的自己一樣，讓遇辭和藍空都覺得親切吧。

雖說遇辭的性格變得嚴謹不少，而嚴謹也無非就是用自己的沉穩和不理世事所演變成的更加好聽的描繪罷了。

“遇辭，你知道嗎？沒有一個人會真心待你，這樣的感覺有多孤寂？”

藍空的話裏充滿了沒人關心的那種正如她所言的孤寂，孤獨寂寞，是相近的意思。放在一起，會不會更加覺得是對周圍人的一種類似於失望的情愫。

遇辭知道這種感覺，當自己受刑完畢一個人沒有能力站立，只能匍匐在地上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奴婢們的冷漠有多麼的傷人。

所以，遇辭纔會這樣感激藍空，在這樣的時候有她扶着回去。

“藍空，從前我們沒有在這深宮院牆裏找到可以溫暖自己的人。但現在，我有你的陪伴，你也我的存在。”

遇辭對藍空是抱有親人朋友間的關懷的，是恩人，也是親人。

藍空聽到這話，有些感動地對遇辭說：“你是我第一個在皇宮裏救的人。”

遇辭問：“爲什麼當時會救我？”

“因爲我覺得你與我很像，當我看到你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沒有鮮血的時候，我覺得我不幫你，我會後悔的。”

藍空沒有停頓地說，就完全按照她心裏的想法所說了出來。

“我也曾經被人打成這樣，我也曾經這樣狼狽可憐地希望周圍的人能將我從冰冷的地上攙扶起來。但我當時沒有遇見你，我沒人扶。”

藍空的聲音讓遇辭回憶起那時自己的無助，眼光對着藍空，她是真心地感激藍空肯幫她。而且，還不止是扶起她，還有接下去的照顧。

“看着你倒在地上，而這無情的大雨還是浸溼了你的衣服，我可以知道你當時從心到身體，有多麼的冰冷。”

藍空說出了當時看到遇辭的時候，遇辭有多麼的狼狽，有多麼的可憐。

藍空也是有惻隱之心的，即便被生活磨掉了不少，但總會有殘留吧。

遇辭卻不想再想起那往事了，對藍空有些改變言語方向地說：“藍空，我會陪着你留在這宮裏。”

藍空聽到後驚訝之餘還是有些喜悅的，至少自己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了。遇辭，她的朋友也與她一直在這宮裏。

但藍空還是會問遇辭：“你真的想清楚了，不離開這個是非過多的地方？”

“是的，我想清楚了。我也習慣在這宮裏了，如果真的離開了，我也不一定能像以前一樣那樣歡樂。與其有可能我得到的會比我失去的要多，我還是決定留下。”

遇辭會失去的，除了對銀兩的數量，還有是朋友吧。

“可是，我們都知道，若非這次新皇登基，新後登位，我們是不會有出宮的機會的。這次如果我們放棄了，下次有可能就再也沒有了。”

藍空還是把問題很有條理地說了出來，是這樣的。這次沒有了機會，她們放棄了機會，那她們必須懂得下次機會不一定會再來。

“我知道，我們都有各自的想法而留下。”遇辭的語氣裏有讓人相信的感覺。

“我們去把我們出宮的機會給其他想要出宮的人吧。”遇辭說。

出宮也是要有資歷的，如果你剛進宮不久，總管太監或許都不會考慮你。只有在宮裏做事的老人，纔會有可能出宮的。

既然遇辭和藍空都決定不走了，那把機會給別人吧。

“好。”藍空回答說。

“藍空，你接下去會去伺候誰？”遇辭問向藍空。

藍空原本是伺候後宮裏的娘娘的，即便不是近身伺候，但也還是算是後宮的人的。

現在原來的皇上已經退位，四王爺蘇長墨即將登基入主皇宮，所以奴婢的調動也是勢在必行的了。

“聽吩咐吧。”藍空自己都不知道會去哪裏？

奴婢們的去處，還不都是聽憑吩咐調遣的。

“你在御膳房還好嗎？”藍空將問題轉移到遇辭身上了。

遇辭笑了笑說：“還好，御膳房還是比較輕鬆的。”

藍空也笑着說：“有事的話，可以找我。”

“當然，我們是朋友。”遇辭說。

晴空一片，陽光明媚地照耀着，藍空與遇辭在御花園的角落裏聊着天。

“藍空，你現在是御前的人了。”遇辭對藍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