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才說完這一句，就被李香茹拉住了胳膊，李香茹向他偎近一點，用軟膩甜香的聲音說：“浩然，池浩軒以前沒少欺負我，還差點掐死我，我都恨死他了，我要你給我去報這個仇！”聲音雖甜，卻帶着森森冷意。

池浩然感到麻涼爬上了脊背，他的眼光更加暗淡，無力地轉頭問：“怎麼報？”

李香茹咬緊開關，下巴朝池浩軒一指：“過去打他！打到他痛，他怕，他開口求饒爲止。”

池浩然暗淡的眸望了一眼池浩軒，再轉頭望向李香茹。

“他不會求饒！”他低沉地說。他太清楚池浩軒了，他寧死都不會求饒，就跟他自己一樣。李香茹自然也知道，那麼她就是想讓他們兄弟相殘，池浩然武功更高，他的部隊更厲害，他一定能贏，她就是想讓這衝突的結果是：池浩軒被消滅掉！

這麼殘酷的想法，還要通過最愛她的人來實現，實現的過程將是讓她最愛的人心受凌遲。連李香茹都覺得自己是多麼瘋狂。然而她想，她跪在祠堂發的誓就註定自己沒有權利心軟，一切必須做下去。

是以她硬起了心腸，用冰刀一樣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他不求饒就一直打下去！”池浩然不說話，只用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望着她。李香茹再咬一咬牙凜然望回去，不怕望穿他無辜至純的靈魂：“你心疼了？不願意？那好，我自己去找願意的人！”說着就作勢欲走。

池浩然不動聲色地攔在她面前，深深地凝望着她，這女子星眼流波，皓齒排玉，明豔綽約，儀態萬方，這就是使他深深地淪陷不可自拔的人！可是她真的這麼冷酷嗎？池浩在心如此的痛，卻都恨不起她來。

池浩然不能忍受別的男人來聽她指揮，一聽她說去找願意的人，就瘋狂起來，他胸脯劇烈起伏了一陣，啞聲說：“好！我聽你的，要進地獄就進吧。請你記住我爲你做的一切！”

說完就手一晃，閃電一般，腰間纏繞的長鞭已拿在手中，迎頭走到了池浩軒面前。

聽了他們一系列的對話，對本已怒火中燒的池浩軒造成了更大的打擊，他望着迎面一步步走來的，手舉軟鞭眼眸深陷的池浩然，心中涌起了恐懼：“四哥，你已被這妖女控制了嗎？”他的聲音有些不穩。

池浩然不再說話，明知是錯的，忍着心痛也要上，這就是愛情的魔力，他成爲了愛情的囚徒。

深吸了一口氣，池浩然用低沉的聲音說：“五弟，你亮劍吧，香茹不喜歡你！”

不等池浩軒反應過來，池浩然已經把軟鞭一抖，從四面八方密密地向池浩軒襲來，池浩軒只能拔劍應戰。

望着對面纏鬥的兩條人影，李香茹在心裏說：“鐘王，我幫你減少了前進的壓力，可是我心頭的壓力卻空前的大。”

對池浩然的內疚從心底的一個角落開始一層層擴大，直到氾濫成災，在無人注意她的時刻可以任由自己淚流滿面。她這是對池浩然的虐待，何嘗不是

對自己的虐待？

兄弟兩人越鬥越激烈，池浩軒開始處於下風，池浩軒手軟了，攻勢不再強勁，李香茹喊了一聲：“浩然，你下不了手了嗎？”這一聲格外冷冽，池浩然鞭子一滯，趁着這一空隙，池浩軒陡然又刺出幾劍，分向他的咽喉、心口入小腹，連環出擊。池浩然忙聚精神，手腕連抖，軟鞭舞出了一道鞭牆，護在自己前方，看到劍來，突然躍起，在空中頭下腳上，鞭梢蛇一下纏住了不及撤手的池浩軒手腕，就在池浩然翻身落地時，池浩軒已被他甩跌在地，劍早已脫手。

池浩然還是不忍心，所以池浩軒跌得不重。但這已不是重不重的問題，而是有關面子的大事，這是池浩然第二次甩跌池浩軒了。不顧池浩軒脹成了豬肝色的臉，池浩然無奈地勸道：“五弟，你給香茹姑娘道個歉吧，保證以後不再欺負她，你求個饒，她就會放了你。”

這一番話聽在池浩軒的耳裏，被他當成了莫大的羞辱，急怒攻心，一張口，譁，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池浩軒的暗衛們急上前扶起他來，池浩軒血紅着眼，指着池浩然和李香茹，喑啞着嗓子，用幾乎聽不出來的聲音說：“殺了他們！”音調格外果決。

池浩然知道他們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裂痕已深，這道坎，跨不過去了。

暗衛們個個睜着殺氣騰騰的眼逼進過來，突然就圍成了一個圈，張弓搭箭，對着池浩然和李香茹就射。李香茹的內心不比池浩然痛得少些，活着有不可推脫的責任，死了倒是一種解脫，她這是第幾次了？面對着死亡有種熱烈的歡呼？

池浩然卻是拼着性命爲她擋箭，一條長鞭舞得風雨不透，罩着的卻始終是那個人，李香茹未傷分毫，而他自己背上已中了兩箭。圈外的便衣部隊眼看自己的主帥被敵人以箭圍射，在王將軍的指揮下立刻對暗護痛下殺手。一時之間，混戰開始，沒有人再也餘閒圍攻池浩然和李香茹兩人了。

在看到池浩然背上的箭後，李香茹的心都痛得麻木了，她是醫生，自然懂得療傷，幸而現在身邊隨時都備有常用藥。她讓池浩然坐在地上，把池浩然背上的箭拔了，給他灑上止血止痛的藥粉，臉色清淡，語氣冷漠：“爲什麼這麼傻？你完全可以不幫我，我死了，你也就解脫了。”她知道自己是他的魔。

李香茹撕下自己的衣襟幫他把傷口包紮起來，她在熟練地做着這一切的時候，池浩然纔有了點溫暖襲上心頭，他轉過身來握住李香茹的手，一雙澄澈深沉的眸子鎖定她的冷淡的眼，他居然能發現冷淡背後深藏的痛，池浩然低聲說：“你知道，我寧願自己死也不能讓你受傷害。如果你真的關心我，該知道我心上的傷比我背上的傷要深、要痛，你爲什麼要傷害我？我明白你故意讓我們兄弟相殘，你背後隱藏着什麼？這樣利用我的情，你於心何忍？”

一句句言詞懇切又傷痛至深的話打得李香茹無處遁形，她背轉身去，用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裏溢出，帶着濃重的鼻音哽咽地

說：“我的父母兄弟鄉鄰全都慘死在你們池國的入侵中，他們都是多好的人！你們能瞭解這對我是怎樣深重的災難嗎？這原因我在朝堂之上就已說過，你既愛了我，也就隨着我下了地獄！你難道還不明白，美色有時甚於毒藥。你這樣看重外貌，也就註定要受這種苦，一切是你自找的。”

池浩然眼眸中的光越加暗淡了，漆黑得如沒有星光的夜。

“原來五弟一直都是對的，紅-顏-禍-水！”他喃喃道。

李香茹拿開了手，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並未回頭，只是凝視着遠方虛無的蒼穹，幽怨的聲音低低傳來：“禍水從來就不是紅顏，而是隻看紅顏表象的當事人自身！難道你還執迷不悟嗎？一個人的價值在他的內心，是善是惡也是從內心散發出來，外表只是一層迷惑愚者的皮囊。”

背後地上的人低低地頓悟地道：“我明白了，是我着相了。”

李香茹依然背對他挺立着：“池浩然，你可以殺了我了，爲我對你的愚弄報仇吧。”

池浩然慢慢站了起來，他的震動無以復加，這個女人到底是人是妖？他對她只有深深着迷，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即使她說了所做的一切只是爲了復仇。爲何他還是能感受到她冷漠的外表下有顆火熱的心呢？是自己的幻覺嗎？一個暗衛突然仆倒在他們兩人的腳下死去，濺了他們一身的血，這讓池浩然清醒過來，忙扭頭四望，真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池浩軒已經瘋了一般，披頭散髮地與他剩下的暗衛一起與池浩然的祕密部隊拼殺，他們都渾身是血，也不知受沒受傷。

這一切刺痛了池浩然的雙眼，他大喝一聲：“停！”爭戰停了下來，池浩然的人也有死傷，但相較池浩軒的人要來得少。王將軍和他的手下看着池浩然，等他的下文。

“放他們走！”池浩然啞然道。這一次李香茹沒有說話，泥塑木雕似的站在那裏。池浩軒提着滴血的劍，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呼呼地喘着氣，狠狠地撂下一句：“我們的事，不會完！”就領着自己的人，大家相攙着，牽出繫於林中的馬，騎上後絕塵而去。

池浩然緩步向李香茹走來，雙腳灌鉛一般，罪孽感快把他壓塌了。他指着殘酷的現場，無比凝重地說：“香茹，看看這些血，看看這些死屍，就在剛纔，他們還是鮮活的生命，現在就死在了這裏，這些是你報仇需要的嗎？你的心有沒有感到痛？”

李香茹深吸一口氣，無論怎樣控制着，眼淚還是不聽話地洶涌而出，她始終保持原來的姿勢站着，沒動一步，昂着頭哽咽着說：“是！這是我的孽，我的親人，我的鄉鄰，他們也曾是鮮活的生命，無端端地被你們害死。我要報仇，復仇之路原本就這麼殘酷。我們是分屬兩條戰線上的人，你殺了我吧。”

池浩然一寸一寸地舉起他手中的軟鞭，彷彿那條鞭有千斤重，李香茹閉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終命運的來臨。無論如何，能死在他的手下，於自己算是善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