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特別突然，高飛沒敢耽擱，套了件運動外套，連奔帶跑在小區門口截了輛的士，火急火燎趕到急診室外。

見賀元四平八穩坐在候診座上，被挽着的褲腿下沒包紮，只是簡單捂着塊大紗布，高飛愣愣道：“發生了什麼事？”

“凌晨的時候，想到馬路對面剪個頭髮，被摩托車撞了！”賀元說得很輕鬆，高飛聽起來完全不那麼回事：“肇事人呢？”

賀元道：“那人喝多了，見他不像有錢人，我讓他走了。”

“讓他走了？”知道高飛理解不了，賀元提點道：“要是扯皮後再到醫院，耽擱的是自己的身體！”

若有所悟地點過頭，高飛回神忙問：“傷得怎麼樣？”

“掉了塊肉，大概這麼大！”賀元搗手比劃了一下，示意傷口直徑約一寸半，還挺嘚瑟：“那車開得猛，拐彎不打燈也不按喇叭！好在跟高連長學過幾招，我下意識擋了一下，不然真傷到骨子裏！”

爸教人家的都是什麼玩意？賀元那是徒手逮車頭，這電影裏面纔有的情節，把高飛嚇得簡直心驚肉跳：“縫針了嗎？”

“沒有！”賀元的回答很逗比，彷彿這只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

當時，高飛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怎麼不流血？”

“怎麼不流？”賀元低頭看了一眼，言辭很無奈：“流過一陣，估計流完了！”

衝那話，高飛四下一瞅，見滿頭白髮呆在輪椅上的、臥擔架那奄奄一息的、鄰座被砍得滿身血污的，一個比一個糟。

連周邊的空氣，都特別沉鬱。三更夜半，眼下死氣沉沉的場面，和賀元的樂觀有着鮮明的對比，真特麼讓人毛骨悚然。

“你先去掛個號，我走不動。”耳邊一語，讓高飛回過神來，可算明白賀元爲什麼耽擱了幾個小時，還得不到治療。

賀元和勾俊風有點像，個人能力強，喜歡自力更生。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絕不會大半夜給高飛撥這通電話。

“等我一會兒！”接過遞來的證件、銀行卡和現金，高飛一輪忙活，回來的時候順帶租了張輪椅，保姆一樣推着賀元東奔西跑。

焦慮中，時間流逝着。早上七點半，高飛仍在手術室外的過道上來回踱步。醫生檢查說賀元斷了根筋，必須及時處理。

但是，手術室排號起碼要一兩天。換言之，賀元的治療沒有任何靠譜的設備，只能像戰場上軍醫給做的簡易縫合。

又半個小時，終於盼來的手術醫生，在便攜式白布臥鋪上開始搗騰。爲減輕對腦補的傷害，賀元拒絕了全身麻醉。

看着那魚鉤，在賀元腿上深深扎進去，高飛忍不住緊緊閉上了眼，胃裏一陣翻騰，險險吐出膽汁來。

當下，賀元卻很堅韌，一聲不吭。至少，高飛是這麼覺得的。煎熬中，賀元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高飛，你先回去！”

“回去？”伺在身側的高飛聽着一愣，只見賀元蒼白的臉上，嘴巴牽強動了幾下：“必須想辦法，撐過早上這四個小時！”

“那你怎麼辦？”衝高飛的疑問，賀元安撫了兩句：“我給祁董去過電話，萬利集團待會兒會派司機過來。”

高飛憋不住，脫口道：“這，我放心不下！”

“我真正放心不下的是萬利通，起早摸黑一年多了，眼看申報有點眉頭，絕不能在關鍵時刻出岔子。除我之外，萬利通的情況你最熟悉。這四個小時，萬利通你說了算。”授權後，賀元道：“彙報材料在我筆記本里面，密碼沒換，你趕緊去！”

如果說執着是信念，賀元話語裏面向高飛傳遞的，則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和那份來自長輩的寄託。

將賀元的證件、卡片和現金遞了回去，高飛紅着眼眶，依依不捨道：“那我先走了！”

“地王大廈！”醫院外的士不少，上車把門一關，高飛立馬撥打了徒弟徐德的電話：“出門了沒？”

“飛哥，我剛準備出門，是不是約我吃早飯？”火燒眉頭了，高飛真沒心思閒扯：“別廢話，你先回屋！”

高飛說得有點急，徐德那是聽得莫名其妙：“今天集體休假啊？”

“備一套白襯西褲，到地王總部等我，要快！”上班時間，高飛話後緊拽着手機，看着停滯的路況深思入神。

由於在銀行工作過，高飛很清楚，作爲監管部門的仁仁銀行上班特准時。既定行程四十五分鐘後，支付處的領導就會到來。

距離公司還有兩個紅綠燈的時候，高飛已經等不了，付過車錢發票都來不及要，即向賀元的住處飛奔。

進樓一看，不料唯一一部電梯，恰停在最高那層。我去！高飛脫口罵了句，轉身把消防通道大門一推，三階一蹦往上躍。

“真特麼炒蛋！”高飛一口氣衝了十幾層，爬到最後臉都是青的。把門一開，顧不得換鞋，人已經氣喘吁吁撲到電腦桌前。

正要開電腦，高飛人腦子一抽：“沒移動一盤，怎麼拷貝？”

“炒！”爆一語粗言，高飛無奈連筆記本電腦一塊抱走了。

踏進公司那會兒八點二十九分，長指在打卡機上一按，時間正好八點半。

萬利集團的氣氛，比想象中還緊張。同事們忙進忙出，閒話比往常少得多。

高飛還沒緩過神，從會議室出來的行政人事總監蔣安琪，幾步湊了上來：“高經理，聽說賀元總進了醫院？”

“是！”高飛回話後，蔣安琪愣了愣：“現在怎麼辦？”

“該來的，半個小時之後就會來，我們撐不了也得撐！”高飛斬釘截鐵說完，回神忙道：“蔣總，接待的事準備得怎麼樣？”

“現場佈置已經備得七七八八：行政方面，點心是現成的，茶具在洗，水果一會兒切了就能用；技術方面，投影設備和模擬交易系統，還在調試；合規方面，風控手冊人手一本，財務信息已經分類。”估計賀元來電交代過，蔣安琪很配合，即細細說明。

確認了戰備情況，高飛心神穩了幾分：“祁董今天來不來？”

“估計不會來！”聽這話，高飛就蹙眉頭，最能說會道那人，關鍵時刻竟然怯場了？

見蔣安琪心神不定，高飛硬是說了幾句好聽的：“讓祁董迴避一下也好！擔保公司那邊，打過招呼了沒？”

“打過了，他們會盡量回避。”投融資作爲萬利集團盈利的重要來源，狗皮倒竈的事沒少做。

行話那叫玩“空手道”，顧名思義空手套白狼。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賀系不願沾手，一直由祁系全盤操作。

集團的投融資板塊，賺沒賺錢和高飛沒什麼關係。當下，高飛只希望將一切負面影響，削減到最低程度：“那就好！”

“蔣總，迎賓和宣講的過程，能不能麻煩你拖延一下時間？彙報行政人事板塊最穩妥，這方面你是專家。爲減輕財務和技術部的負擔，避重就輕是最好的辦法。”高飛話後，倆人對了一眼。

蔣安琪也不迴避，稍行掂量即一本正經道：“兩個小時，這是我的極限！至於能不能做到，我盡力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