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正是落葉歸根的時節。山雞變鳳凰的夢，卻在背井離鄉的路上。

樂城中心商務區聯樓的櫃員機前，那位其貌不揚、桔衫黑褲舊跑鞋的年輕人，就是這趕集時代的犧牲品。

“媽，錢匯過去了，要是不夠，我再想辦法！唉？對了，爸的腰怎樣喇？”可能是衣背上真香快餐四個大字太扎眼，他還說着話，隊尾的男人已經憋不住了：“磨蹭什麼呀！”

“就是！”附和聲裏，年輕人只覺如芒在背。

“再等等吧……”幸來，在老人的勸導下，場面沒有惡化。

“臉皮真厚！”突然奇來的尖酸話非常刺耳，年輕人衝那源頭瞄了瞄，見挑事的女人並非善類，他悄悄嚥了口唾沫。

“媽，咱先不說了！你趕緊帶爸看醫生！”在這個腳跟都沒法站穩的城市，年輕人無奈掛斷了通話，連惦念也一併掛斷了。

眼前不爭氣的設備，仍然像蝸牛一樣咯咯運轉着的。查詢結果沒出來，他唯有舔破下脣，硬着頭皮站在原地，焦心等待。

“卡里就100塊？看就是單身狗的命！”身後這一聲，很快引起了共鳴，唯獨年輕人笑不出來。

嘲諷下，年輕人撓撓臉蛋，將帽沿又壓低了兩寸，抽卡往褲兜裏一塞，默默離開。

帶着匆忙，轉眼在拐角碰了壁，年輕人擡起頭的時候，才發現招惹的是個衣着考究的北地大漢。

個子比常人高一截的人，說話就很有氣勢：“怎麼走路的？”

“你和送外賣的計較什麼呀？”爲保持形象，大漢衣着光鮮的朋友忙開口勸。

“對不起！”那帶刺的話，讓人聽起來很不舒服，但由於理虧，年輕人賠了句不是，急忙躲開。

待眼前廓然開朗，廣場上的大時鐘正好踏過十一點。雖然沒到吃飯的時間，但是年輕人工作的快餐店已經熱火朝天了。

急行間，腹側隱隱作痛。他早些時候抓賊被捅的那一刀，紗布還沒拆。距離店面只有一小段路，對他而言卻舉步艱難。

“你要爭氣呀！”強捂着傷，年輕人深吸一口氣，繃着臉繼續往前走。

不料剛回店，身着白襯衫的店長，放下訂餐電話，就朝他吼：“唉？高飛！你去撒泡尿怎麼這麼久？不想幹了呀？”

聽到自己的名字，高飛當即魂神一震。

“對不起，我下回會注意的！”提心吊膽圓了場，拖着沉重的腳步，高飛只得識趣地，將身子挪到一邊。

這樣的尷尬，高飛進城以來時有發生。但他並非人們所見的那樣，一無是處。

作爲野雞大學專科的應屆畢業生，在高飛的老家山裏鄉，已經是一種榮耀。可惜，他身在的樂城，本科學歷也不算什麼。

“一定要出人頭地！”給自己鼓了勁，高飛回神的時候，剛打包好的幾袋快餐已經被大姐們提走了。

這一看，高飛就急，不禁往前湊了兩步：“哥，給口飯吃唄？”

冷冷笑過，男人腰桿往前一壓，長手就伸來了：“老規矩！”

“這不是還沒開單嘛，小弟哪有零錢買菸孝敬你呀？”高飛剛搪塞了兩句，就聽男人道：“二十八樓的！”

“唉！那個誰？你過來一下！”眼看美差就要掉單，衝着男人的吆喝，高飛二話不說從兜裏掏出一包廉價煙：“哥，這單給我！前天欠你那包煙，我回頭補上！”

“一會兒，你到帶包雙溪過來！”高飛聽着一愣：“哥，這雙溪不是十塊的嘛？”

中年人倒不在乎，只不冷不熱回了句：“不去拉倒！”

“行，我帶！”高飛一咬牙，全豁出去了……

五分鐘後，高飛已經身在聯樓下的電梯口。本來應該走貨梯的，見物業的人沒在，高飛鑽了個空子。

舒了口氣擡頭看，高飛發現電梯口又是滿滿的人。幸好，這三個月以來，他早已習慣。

“麻煩讓一下！”一股濃郁怪味伴着煩躁呢喃擠進了人堆。

爲免再次招惹是非，高飛往前挪了挪，沒想到還是被別人的肩膀擠了一下。衝着背上忽生的滑軟感，他忍不住瞥了一眼。

竟是二十八樓的女神？樂傻了的高飛，人模人樣地將腰桿挺了挺，隨後才藉着電梯門面的反光，悄悄觀賞這身後的美景。

今天，女神劉海二八分的長直黑髮，仍沾着幾分學生氣，在紫花白混搭的職業裝扮下，更顯亭亭玉立。

最惹人注目的，是她精緻的五官之中，月牙般似笑非笑的帶淚桃花眼。擁有這副仙容的女孩，簡直就是魅惑衆生的妖精。

可惜，傳聞她脾氣不好。這三個月，高飛就沒少道聽途說。光是機電維修那事，被罵得狗血淋頭的物業，二十八樓現在都沒敢上。

這樣的愣頭青，得唐僧再世，才能收服吧？凡人怕是難以駕馭了！高飛能有這樣的覺悟，一點也不奇怪，因爲他總悄悄看着她。

久而久之，高飛就發現，女神總是板着臉。高飛甚至覺得，女神那份驕縱一天不除，世界和平根本沒法實現。

念在大白天負重滿街跑，換誰也不好過。同病相憐的高飛暗暗同情，卻沒敢吱聲。

高飛的視線還沒抽離，身側的女生們已經不約而同躲開了：“什麼怪味呀？”

回神一愣，雖隱隱猜到怪味的來源，高飛倒是沒太介意。要是平常，他還會主動幫女生搬擡重物。可惜，他現在也是愛莫能助。

叮的一聲，門開了。那些平日裏看似柔弱的大姐和大嫂們，忽然變成了洪水猛獸。高飛才反應過來，電梯裏已經站滿了人。而外面，只剩下高飛和女神了。

“你先！”見還有個空位，作爲應屆畢業生，高飛很紳士。

不料，女神根本沒搭理他，提着怪桶只顧往裏擠：“麻煩讓一下！”

“嘟嘟嘟……”想必是那怪桶超重，電梯忽然響起的警報聲，讓高飛一下笑出聲來：“噗……”

“笑什麼笑？”狠狠瞪了高飛一眼，女神像吃過炸藥，好不容易纔把怪桶又提出來。

笑笑很礙眼哦？高飛無奈一聲暗歎，方纔幸災樂禍進了門。人不胖，外賣塊大卻不重，他一腳踏上梯板還剛好。

沒能和女神並肩再站會兒，終歸是遺憾，想來還有機會，高飛悄悄舒了口氣。

一會兒見！他心裏默默期待，目不轉睛地看着電梯門合上。女神工牌上的名字，他卻沒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