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了，一聽到“琥珀”這個名字之後，居然就鬼使神差一般，把這小姑娘帶進了自己家裏。

從大‘門’到大廳有一小段路。小姑娘也不怕被雨淋到，邁開‘腿’就要往大廳那邊跑。宋‘玉’連忙拉住她，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裏，然後撐着傘，擋住自己和她，揪着她的衣領朝大廳走去。

琥珀覺得這姿勢很難受，心說她還不如自己跑過去呢！省時省事！

宋‘玉’將她帶到了大廳裏頭。宋家老爺子看到他帶了一個小姑娘過來，奇怪地問：“宋‘玉’啊，這小姑娘是……”

“是個小叫‘花’子，我看她可憐，外頭雨又這麼大，就留她一宿吧，也當是做件善事。”

宋家幾代人，都是城裏出了名的樂善好施，宋‘玉’這麼做，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琥珀卻不樂意了，高聲說道：“我不是叫‘花’子。你們這宅子裏頭有不乾淨的東西，我是來除鬼的！”

她話音剛落，在座的幾人都驚到了。

宋‘玉’反應過來想捂住她嘴巴的時候已經晚了。他低頭瞪了那小姑娘一眼。琥珀同樣回了一個白眼給他，然後對着餐桌上一看就是當家人的宋老爺子說道：“我不是叫‘花’子，我是來幫你們捉鬼的。只要你們今天留宿我一晚，給我一頓飯吃，我就幫你們把這鬼捉了！”

“小小年紀倒大言不慚了！”宋老爺子站了起來，同樣也是居高臨下地看着琥珀，他那反應，顯然是不相信琥珀說的話了。

可琥珀卻不在意他的目光，自顧自地說道：“你們要是不信，大可讓我留在這裏。反正也就是一頓飯一個可以擋雨的棚，你們也沒什麼損失啊！”

宋‘玉’的臉‘色’都黑了，心嘆自己怎麼就招了這麼一個大言不慚的小丫頭進來？！

而宋老爺聽到琥珀說的話之後，臉‘色’卻明顯好了很多。才小小年紀就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要麼就是有人授意，要麼就是這丫頭真的有什麼過人之處。

這世上的奇人異事太多了，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捉鬼，倒也不是不可相信。

“那你就留下來吧。我倒要看看，你口中說的那個不乾淨的東西，長什麼模樣！”

宋老爺一句話，就讓琥珀在宋家留了下來。

宋‘玉’，還有在場的所有人都驚訝地看着宋老爺，不明白他怎麼就做出了這麼一個決定。宋老爺卻只是讓人給琥珀備了一份碗筷，還讓她上桌吃飯。

琥珀就坐在宋‘玉’的身旁。宋‘玉’看着她那狼吞虎嚥的吃相，以及絕對不像十幾歲孩子該有的胃口，暗暗地爲自己之前的行爲表示後悔。

琥珀吃着吃着，注意到宋‘玉’的眼神，水汪汪地大眼睛轉向他，問：“你幹嘛看我？”

“我哪裏看你了？！”

宋‘玉’說着，埋頭吃飯。

琥珀也不理他，繼續吃自己的。等到天完全黑了下來，飯桌也撤了下去。宋老爺本來是要給琥珀安排房間的，可琥珀說不用，直接就在這大廳裏頭打了個地鋪。

宋‘玉’想到她那一雙清亮的眸子，就覺得把一個小姑娘扔在大廳裏頭着實不是一件什麼有臉面的事情。半夜翻來覆去之際，他想到那丫頭也許現在就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不由起了‘牀’，拿了自己櫃子裏的一‘牀’被褥出去找她。

結果，剛到大廳，他就看到了令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那丫頭的周身圍繞着一團紅光。若不是親眼所見，宋‘玉’也不會相信這世上居然還真有這種怪力‘亂’神之事。而那團紅光之中，正有一隻利爪懸在琥珀的腦袋上方。

那是一團黑煙所幻化出來的東西。琥珀兩手舉起，抵擋着那隻利爪，口中唸唸有詞。宋‘玉’仔細聽了，才聽出來她是在罵髒話……

“我去你個大爺的！老孃我出來‘混’江湖的時候你這破東西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旮沓裏頭當人呢！你想殺了老孃，老孃今天就讓你知道‘花’兒爲什麼這樣紅，月兒爲什麼這麼圓！”

琥珀說着，唸了一遍咒語。

那隻利爪忽然開始顫抖了。琥珀兩手架在上方，周遭的紅光更甚。從宋‘玉’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她那已經紅了的雙眼。一雙赤紅的眼睛，還會卜靈卜靈發亮，宋‘玉’當場就給嚇跪下了，就差沒叫一聲姑‘奶’‘奶’了。

琥珀察覺到周圍有人的氣味，立馬收斂了自己的氣息，兩手用力一抓，將頂上那隻灰黑‘色’的利爪抓在了手裏，然後用力一捏。

那團黑煙被打散，飄散開來。

而琥珀周身的那道紅光也漸漸消失不見。

宋‘玉’一直跪在地上，低着頭，半天都沒有反應。

琥珀剛解決了一個小東西，心情不錯，哼着小曲兒走到那宋‘玉’的旁邊。

“嘿，宋家公子，你怎麼一直跪着啊？”

小姑娘一手下去，力道倒是不小。

可她萬萬沒想到，宋‘玉’被她這麼一拍，人倒是沒擡頭，身子卻倒了下去。

琥珀連忙低頭去看他，卻發現這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嚇暈了過去了！

等宋‘玉’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他人就躺在自己的房間裏頭，好似昨天他只是做了個夢，根本就沒有出去也沒有看到大廳裏的那幕一樣。

想起昨日種種，他換上衣服就跑出去，拉到一個人就問：“昨天來的那個小丫頭呢？”

“她啊？剛剛老爺給她塞了兩個饅頭，打發她走了啊！少爺，你問她幹嘛？誒，少爺……”

那人話還沒說完，宋‘玉’就跑了出去。

琥珀其實剛走沒多久，一邊走一邊啃着饅頭，心說這沒要到錢，要到兩個饅頭也是‘挺’好的。她這人啊，腦子裏記着的東西太多了，本來之前想不開的事情，到後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也就全想開了。她做人，就是爲了圖一個知足。

宋‘玉’跑了一條街纔看到那個灰黑‘色’的小矮子，大喘着跑到她前頭，攔住了她的去路。琥珀嘴裏還叼着他爹給的饅頭呢，一臉無辜地看着他，不明就裏。

“你，你！等等！”宋‘玉’“你”了個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轉過頭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轉回來準備說兩句，那小丫頭卻已經給他留了個背影，走出了好幾步了。

宋‘玉’又追上去，攔着她，說：“你昨天在我們家的大廳裏頭，收了一個什麼？你昨天也看見我了，我也看見你了，我昨天看到的一切不是做夢對不對？”

琥珀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看着他那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我昨天收的那個東西叫做煞，你們一家子都是好人，不該被一個煞什麼的纏着的。”

琥珀說完，一把拉開宋‘玉’，就要繼續往前走。

宋‘玉’知道真相後也不離開，往前跑了幾步，倒退着走路，對琥珀說道：“那你是誰？你一個小姑娘，小小年紀就懂得這些茅山之術，你是打哪兒來的？”

琥珀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看着宋‘玉’那樣。

宋‘玉’以爲她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於是又說：“我也就是問問，如果你不想說我可以不勉強你。”

琥珀這下倒是坦然得很，停了下來，指了指他的腳下，說：“我只是想說，你踩到****了。”

宋‘玉’一低頭，臉都綠了。

琥珀笑了起來，笑得還很開心，眉眼彎彎的，眼睛不笑的時候就像是桃‘花’，笑起來又像是月牙。宋‘玉’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頭，暗暗地鄙視自己，居然在一個小丫頭面前丟了臉。

後來，琥珀還是告訴了宋‘玉’有關自己的一些事情。比如，她這些功夫都是祖傳的，不是從什麼茅山道士那裏學來的。比如，她的志向不在於捉遍這世間所有的鬼，而是想要有個遮風擋雨的棚子，好讓她擺擺攤，給人算算命驅驅邪。宋‘玉’也就奇了怪了，琥珀的樣子看起來就跟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一樣，但這說出來的話，卻委實不像只有這麼點年紀的人。

宋‘玉’也不知道爲什麼，興許是看到琥珀那雙真的跟琥珀一樣的瞳孔，聽到她說想要有個棚子的時候，居然一口應承下來，說自己會給她買下來一個棚，她只要每天坐在那裏就好了。

琥珀想了想，說：“我不欠人情的，你幫了我，我也幫你一把吧。拜入我‘門’下，當我徒弟，我教你去捉鬼，怎麼樣？”

宋‘玉’那張年紀輕輕風流倜儻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了擡頭紋。

可那琥珀說話的樣子，不像是假的。宋‘玉’當真給她買了個棚子，連帶着一個小屋子，能遮風擋雨的那種，而琥珀也真就把宋‘玉’當成了自己的徒弟，讓他每天過來跟自己學習怎麼捉鬼。

宋‘玉’從小就風流慣了，這打主意打到小姑娘身上後，一見小姑娘當真了，二話不說就開溜了，一連一個多月，都沒有再去見琥珀。更何況，讓他當着一個小姑娘的面喊她師傅，他這心裏頭可着實硌磣得慌！

舊城裏的小巷，一般都是藏污納垢之地。宋‘玉’在溫香軟‘玉’裏頭躺了一個來月，終於想起來要去看一看那個小姑娘怎麼樣了。他想到琥珀，心中癢癢得難受，於是第二天，他就離開了小巷，去找了琥珀。

琥珀煞有介事地在家‘門’口擺了一個攤位，嘴巴里頭叼着一個饅頭，一邊拿着蒲扇在那裏扇涼，一邊低頭看着手上的一本話本。

她還是穿着宋‘玉’見到她那會兒穿的那件灰‘色’黑的衣服，只是看起來比那日干淨了不少，雖然還是灰黑‘色’的。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看她，琥珀擡起頭，往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是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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