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都三百多年了啊！我還以爲纔沒過多久呢。”

萌萌看着那老鬼，倒也不怕了。她鬆開了抓着李胤胳膊的手，剛想上千給那老鬼一個擁抱，可還沒伸出手呢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連忙收回了手繼續拉着李胤。

防人之心不可無，防鬼之心更是要時刻有。

那老鬼看到萌萌的動作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鬍，看樣子倒也是不介意。

“阿姊，你這麼多年還是跟以前長得一模一樣都沒變過啊。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眼就認出你來。”

“誒，耗子，你知道爾玉的墓在哪裏嗎？”

萌萌緊緊扒拉着李胤的胳膊，表情倒是挺淡然的。

“爾玉阿姊啊……你這可是問對人了，當年，阿姊死了之後，她的屍體是我親手埋的，別人可都不敢埋她呢！這個村子裏，估計也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她埋在哪裏。”

他話音剛落，萌萌就兩眼放光地激動地說道：“你知道？那你趕快帶我們去啊！快點！”

萌萌說着就要催那老鬼去前邊開路，可那老鬼卻只是站在那裏不動。

“阿姊啊，我在這裏徘徊了三百多年，一直在等有人來找爾玉阿姊的墓，三百年了，我本來可以投胎的，可因爲這個難了的心結，我成了孤魂野鬼在外徘徊。阿姊啊，三百年了啊，都沒人來給我上過一炷香，供奉過我一絲香火。”

老鬼的話明顯意有所指。萌萌愣了愣，怯怯地湊到李胤的耳朵邊上小聲地問了一句：“姐姐，他說這些話什麼意思啊？”

李胤目不轉睛地盯着那老鬼。鬼和人一樣，都是有**的。

“他在跟你開條件。”

李胤回答萌萌的話。

那老鬼也聽到了，點點頭，說道：“阿姊啊，我要求不高，只要你答應給我一塊肉，我就帶你去找爾玉阿姊的墓，好不好？”

原來，他想要的，是萌萌的肉。

一隻肉蝴蝶的肉，居然能讓這麼多鬼都趨之若鶩。李胤覺得自己還真是小看了萌萌這隻只會賣萌的肉蝴蝶。

“耗子，你，你什麼時候也變成這樣的人了？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呢？你，你還叫我阿姊呢！”

萌萌說着說着眼淚吧嗒吧嗒又掉了下來。

李胤看着她哭，無可奈何。這不是三年三十年，而是三百年，三百年的時間，都抵得上人三輩子了，當年的情誼都隔了三輩子了哪還能作數？人家沒等你放下戒備暗中咬你一口而是知會你一聲提個要求，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萌萌擦了擦眼淚，擡頭看看李胤，求助性的問道：“姐姐，我現在該怎麼辦啊？”

“你肉多，割點也沒多大事。再說了，不是你要來找爾玉的嗎？要是單憑我們兩個這麼茫然地在山裏頭找，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乖，你要有點身爲肉蝴蝶的覺悟好嗎？”

李胤循循善誘。其實對那老鬼她心中也是厭棄的，但現在，最快最方便的方法，就是讓他帶路。有時候總有些人要不得不犧牲一下是吧？更何況萌萌辣麼大一隻肉蝴蝶，少塊肉又不會怎麼樣……

萌萌聽完李胤的話，嘴嘟起來都可以掛一個油壺了。她戳了戳自己的手指，忿忿不平地咬了自己一口，疼得眼睛都紅了。像是終於做出了決定，她對那老鬼說，“好啊，我答應你，你帶我去找爾玉的墓，我給你一塊肉！不過你先得帶我們過去！”

那老鬼見萌萌答應了，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子那裏了。趕忙就帶着李胤跟萌萌兩人往山上走去。上山的一路煩悶的可以，那老鬼也是個沒眼力見的，前頭剛跟老相識要了塊肉，這會兒就開始跟萌萌聊上了。還談到了三百年前的事情，講起過去來，恍若昨日。那記憶力，完全不像是個花白頭髮的老頭該有的。

李胤聽他講起以前的事情來，才意識到，原來他身上穿的衣服，是長袍。怪不得她怎麼看怎麼覺得怪異。

三百年前，正值清朝的康乾盛世。

“爾玉阿姊也真是慘，她遠嫁之後，家裏的人一夜之間全都得了怪病死了。村子裏的人不知道得的是什麼怪病，怕直接就地埋了會傳染到村子裏其他人，加上爾玉阿姊夫家那邊遠，一時半會兒根本就回不來，村子裏的人索性自作主張將她一家的屍體一把火給燒了。等爾玉阿姊回來的時候，就只能抱着一家人的骨灰在那裏哭。我聽人說，她當時哭了三天三夜，一口飯都沒吃。三天後她就抱着家人的骨灰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聽有個在外頭做生意的同鄉說起過，說爾玉阿姊在夫家也不好過，嫁過去第一年懷了個孩子，不到兩個月沒保住，流了，再那之後也是，陸續懷了幾個，但要麼生下來早夭，要麼不到幾個月就流了。這沒有孩子，哪能在夫家立足啊？她婆婆就給她相公張羅了好幾房小妾，這日子過得是越來越苦。

我那同鄉說他最後一次看見爾玉阿姊，她整個人都瘦得脫形了，皮包骨頭的，人也瘋瘋癲癲的，再不是原來那個村子裏聞名的大家閨秀了。”

老鬼絮絮叨叨地說着三百年前的舊事，只從爾玉出嫁之後開始說起，李胤聽了沒有多大感觸，畢竟不是跟自己熟悉的人，還是個三百年前的舊人，世上過得苦的人多了去了。可萌萌卻明顯不一樣。從老鬼開始說起爾玉出嫁後的事情開始，她就一直沉默不語。

原先李胤還以爲她還在心疼自己要割出去的一塊肉，可後來發現，並不是這麼回事。萌萌在無聲地掉着眼淚，淚水沾溼了她的衣領，又暈開散成了那些絢爛的花紋。不同於她平時故意的嚎啕大哭，嚶嚶嚶啜泣惹人憐的模樣。她真的是在哭，而且，不想讓人察覺出來。

萌萌問老鬼，聲音帶了明顯的哭腔。

“那她後來是怎麼回來的？”

老鬼頓了頓，也感覺出來了萌萌情緒的變化。

“在外頭活不下去了，自然就回來了唄。人啊，葉落歸根纔是最好的歸宿啊！”

老鬼說着，嘆了一口氣。

爾玉的事情，似乎對老鬼還有萌萌的影響都很大。

不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李胤也插不上話，只能隔絕在萌萌跟老鬼之外，做一個本本分分的旁觀者。

老鬼講到爾玉，自然就想起了另外一個人。他問萌萌：“阿姊，珈印阿哥呢？他現在怎麼樣了？”

珈印……這個名字怎麼聽起來有些耳熟呢？李胤在腦中思索了一番，才反應過來，珈印是阿珏的全名。

萌萌聽到他提阿珏，說話的語氣更低落了。

“他也在很多年前就死了。他過得也不好。所以我纔想來找爾玉，他們兩個人的恩怨，不應該一直跟着他們一輩子。”

這句話，簡直不像是能從萌萌嘴裏說出來的。

不只是李胤，連老鬼也詫異了。

“珈藍阿哥他要找爾玉阿姊？”

“不是他，是我自作主張要找爾玉的。誒耗子，走了這麼久了，爾玉的墓什麼時候才能到啊？”

“等會兒就到等會兒救到。不過阿姊，你旁邊這個女人，是你的朋友嗎？”

“嗯，怎麼了？”

“是人的話就得小心點，等會兒去爾玉阿姊的墓地的時候，切記千萬不要亂碰那裏的東西啊！”

“爲什麼？”

李胤不由問道。

那老鬼看了李胤一眼，目光閃爍着看了看她手上那串珠子，終於還是不敢靠近她，說道：“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爾玉阿姊的屍體當時都沒人敢去收，是我埋的她。因爲她當時也得了跟她家人一樣的怪病，村子裏的人都說，阿姊他們家是上輩子造了太多孽這輩子纔會全家得這樣的怪病，可我知道，阿姊不是得怪病，而是被人下了蠱。

她死後，從她的屍體裏爬出了很多長着人臉的蟲子，每一隻都有一指的長寬。阿姊的家人也是這樣。只不過等她家人屍體被發現的時候，那些蟲子早就已經爬走光了。是我親手埋了阿姊的屍體，可我也不能確定她的身體裏到底還有沒有這種蟲子。我聽人說，蠱蟲這種東西，可以潛伏在人的體內幾百年，邪門的很，你是人，總歸還是小心些吧。”

老鬼說着，擡頭看了看前邊的路，對萌萌說道：“阿姊，就在前邊那裏了。”

老鬼看過去的方向隱隱有一座小土坡。微微高出了地面些許。那裏，應該就是爾玉的墳了。

可奇怪的是，這一路過來，李胤看到的那些鬼，基本上都是在自己的墳前晃盪的，估計這山頭鬼多了地不太夠，每隻鬼都巴不得宣誓自己的領土主權，可爾玉的墳前卻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別說是爾玉的鬼魂了，就連其他的鬼都沒有。連老鬼，走近了些，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慢。

老鬼也在害怕。

在離那個目的地還有一段路的時候，他忽然停下來了。

“阿姊，就是前邊那裏了，我就送到這裏了。那個，你答應給我的那塊肉呢？”

李胤還沒弄清楚爲什麼這裏連只鬼都不願意靠近，老鬼就把原先她們答應的那個條件拿出來說事了。

萌萌沒辦法，做只機智勇敢的小神獸，她秉持的第一原則就是要誠信。掙扎了一下，她還是怯生生地鬆開了扒拉着李胤的手，走到那老鬼的旁邊，露出了自己的一截小腿。

那老鬼一看見那白花花的大腿，想都沒想，一口就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