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在汐雲複雜的思緒中一分一秒的過去，手術室的門依然緊緊的閉着，偶爾有一兩個醫生護士匆匆出來，拿着醫療器具又匆匆進入手術室。
之後就是好長時間的沉寂，除了周圍瀰漫的濃烈的藥味，汐雲什麼也感覺不到，心在等待中開始忐忑不安起來，眼睛時不時的盯着牆上的掛鐘，已經過去整整五個小時了，怎麼還不出來，是不是手術有了什麼變故？
“洛小姐，你彆着急，趙主任的醫術在世界上都是頂尖的水平，經常參加國外的醫學研討會，由他出馬爲你媽媽做手術，一定會成功的！”
見汐雲焦急不安，一旁的護士好心的安慰着，扭頭看了看錶，俯身問道“要不我先推你去吃午飯吧，你腿上的傷也該換藥了!”
“不，我還是再等等吧，說不定我剛走他們就出來了呢！”這會汐雲哪有心情吃飯，眼睛一會兒看看錶，一會兒透過玻璃窗盯着手術室的門，期待它突然打開。
這回老天順應了汐雲的心，正在這時，手術室上方的燈忽的熄滅，燈熄滅就代表着手術做完了，幾乎就在同時，汐雲搖着輪椅往外走，在第一名護士踏出那扇門的同時，焦急的捉住她的手臂，聲音急促的詢問道“手術怎麼樣？成功了嗎？”
那名護士沒有說話，只是惋惜的看了汐雲一眼，甩脫她的手離開了。
“哎？”汐雲回頭看着遠去的護士，心裏涌起一股不詳的預感，會不會是媽媽的手術出了問題？？不，不會的，這麼長時候，手術一定是成功的，是自己多想了。
“趙主任出來了，你可以問問他！”雖然只相處了短短的幾天，但汐雲的單純善良早已讓小護士對她起了好感，見她焦急的樣子，本能的也替她擔心起來。
護士話音剛落，手術室的門就再次從裏面打開，趙子豪帶着口罩，穿着做手術的消毒衣，一臉疲憊的自裏面走出，迎面撞上急衝過來的汐雲。
還未開口，汐雲就抓着他的手，急急的問道“怎麼樣趙主任？我媽媽的手術成功了沒有，她不會死了是不是？”
“這，汐雲，你媽媽的生命不會再有危險了，但是……？”趙子豪摘下口罩，可話說到一半，卻低下頭，很明顯的難以啓齒。
汐雲更急了，前半句讓她心裏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可後面的話趙子豪卻突然不說了，這無疑將她的心又吊在了半空中，她雙眼直愣愣的盯着趙子豪，沒說話，卻是一臉的期待，直覺告訴她手術好像不太順利。
“但是什麼？趙主任你倒是快說啊？急死我了！”見等了半天，趙子豪都沒有開口，只那雙劍挺的眉宇皺的更緊了，她的心突然“咚咚咚”的跳個不停，手心裏全是汗，後兩句話幾乎是從喉嚨裏吼出來的。
“汐雲，我說了，你可千萬別激動”趙子豪不放心的看着汐雲，想要告訴她事實，又怕她受不了這個打擊，看着那雙泛紅的桃花眸，他突然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了，也許他不該答應沈傲天那麼做。
“你快說呀，我媽媽她到底怎麼了？她怎麼了你快說呀！”趙子豪預言又止的樣子讓汐雲疑竇叢生，心突然就涼
了半截，出口的話也帶着哭聲，老天，求你千萬不要帶走媽媽，千萬不要啊！
“是這樣的，你媽媽的傷耽擱時間太久，顱內積存了太多的淤血，雖然在我們的努力下取出了大半，還是有一小部分積留在內取不出來”
趙子豪慢慢的解釋到，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低到幾乎聽不見，但汐雲還是抓住了關鍵詞，猛的自輪椅上站起來，抓住他的肩膀，沙啞的聲音萬分的焦急“取不出來，會，會怎樣？”
問這話時，趙子豪明顯的聽到汐雲的聲音在顫抖，清澈的眼眸閃過一絲愧疚之色，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也許過段時間這些淤血會自動消散，也許還要很長時間，但她短期內可能，可能不會再醒過來？”
“不會再醒過來？是，是什麼意思？我媽媽還是會有危險嗎？”聽着趙子豪的話，汐雲的心越來越慌，但還是努力保持着鎮定，聽他把話說完。
期待的目光直直的照進趙子豪的心裏，彷彿映照着他心中的罪惡，讓他一時間喘不過氣來，索性一口氣將剩餘的話說完“汐雲，你放心，你媽媽不會死，她只是會暫時昏迷一段時間，用俗語來講，就是植物人！”
“植物人”三個字如一把無情的利劍毫無預兆的刺在汐雲的心上，鮮血四濺之時是錐心刺骨的痛，她雙眼無神的望着對面的手術室，寧願相信是自己耳聾聽錯了，也不願意相信剛剛聽到的事實。
她曾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就是沒有料到媽媽會變成植物人，天好像突然間就蹋了，汐雲的眼前也漸漸籠罩了一層黑暗——
“撲通”一聲，她再也支撐不住突然垮塌的心裏防線，流着淚昏倒在地……
——
“媽媽，不要，不要離開我，媽媽……”舒雅潔白的特等病房，汐雲蒼白着小臉不停的擺動，緊閉的眼角不時有淚水溢出，發白的薄脣不住的喃喃自語，聽着像是清醒，實則仍處在昏迷當中。
她的牀邊站着褪去手術服的趙子豪，一件白大褂合體的穿在身上，爲他儒雅斯文的外表上籠罩了一層聖潔的氣質，令人不自覺的便想起了醫生這個神聖的職業，對這位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產生敬仰之情。
醫生這個職業從小就是趙子豪的夢想，小時候看着疼愛自己的爺爺患上絕症而無力醫治時，他就決心以後要做一個好大夫，專攻那些疑難雜症，這些年來他刻苦鑽研醫術，終於小有所成，不但治癒了數百名身患絕症的病人，更將那些癌症患者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曾經的他想到自己的成就倍感驕傲，又想到自己的職業，心裏就不由的感到自豪。
但現在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職業，他低頭看着自己修長勻稱的雙手，這雙手曾拿着繃帶給串者包紮過傷口，曾用手術刀使掙扎在死亡線上的病人起死回生，可如今就是這雙手讓汐雲的母親成爲了植物人，不是手術事故，而是他刻意爲之。
雖然是沈傲天讓霍誠傳達的意思，但只要他不願意，堅持把汐雲媽媽的手術做成功，她就不會是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汐雲就不會這樣痛不欲生了。
今天中午在
手術室門外，當他看到汐雲流着絕望的淚水昏倒在地時，那顆心突然就空了，好似被利器生生挖去了一般，痛的錐心徹骨。
這是第一次，由他親自做的手術失敗了，以往每一次他從手術室出來，面對的都是病人家屬歡欣感激的笑臉，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有成功的喜悅，也有被讚揚的驕傲。
但今天汐雲卻在他面前暈倒了，那樣的悲傷和絕望，生生地撕扯了他的心。
整整一下午，趙子豪都像失了魂一般守在汐雲牀前，什麼都不想做，只想這麼靜靜的守着她，心裏期待她快些醒來，同時又害怕她醒過來，時間就在這極端的矛盾之中悄然流逝，直到剛纔，她突然做惡夢，語囈出聲。
聽着她那足以令人心碎的喃喃聲，他突然就坐不住了，猛的站起來定定的看着汐雲，想要逃離此地，腳下卻像生了根一般，移不開半分。
“媽媽，求求我，求求你好起來，汐雲不能，不能沒有你，媽媽……”汐雲還有喃喃自語，眼角的淚流的更兇了，聽着那撕心裂肺的夢囈，趙子豪再也無法留在此地，轉身奪路而逃。
一出門，迎面撞上了端着消炎藥的護士長，聽着醫用托盤和玻璃瓶落地碎裂的聲音，趙子豪沒有像以往一樣道歉，而是一把推開身邊的護士長，繼續向前衝。
“趙主任，你怎麼了？哎？趙主任？” 護士長不解的看着趙子豪倉惶離開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麼，對着前方的背影高聲喊道“趙主任，總裁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前方沒有回聲，只有慌亂的腳步聲，護士長不解的皺了皺眉，彎腰收拾起地上的藥瓶。
——
砰！！一回辦公室，趙子豪便重重的甩上房門，疲憊的坐在沙發上，本想閉目養神，讓自己緊張錯亂的腦神經平復下來，無意間目光卻對上了牆上的數十面錦旗。
那耀眼的紅色，金黃華麗的字跡，一句句都在歌頌着他高超的醫療手段，什麼起死回生啊，再世華佗啊，以前只要看到這些讚美的語言，他都信心倍增，現在他卻覺得無比的諷刺。
他是什麼再世華佗？根本就是劊子手。
他擡眼看着滿牆的錦旗，平生第一次覺得無比的刺眼，腦海裏不經意的又浮現汐雲流淚的俏臉，那樣的蒼白，惹人心疼。
心再一次針扎般的痛起來，看着那一面面錦旗，他只想毀滅，毀滅。
心裏想的同樣，人已然自沙發上站了起來，不顧一切的衝到牆邊，大力的撕扯着牆上的錦旗，撕扯着上面的字跡，拼命的撕，眼裏的淚水瘋狂的流淌，既可惜又憤怒。
毀掉，毀掉，這樣的念頭在腦海裏越來越強烈，彷彿只要毀掉這些錦旗，就可以消減他心中的罪惡，但錦旗是毀掉了，他站在地上，低頭看着散落一地的碎布，心非但沒有平靜，反正越來越亂。
他終於明白自己是真的做錯了，他毀掉的不止是一個女人的健康，而是他曾引以爲傲的神聖的職業道德，他後悔、愧疚，但卻無可奈何。
想到剛纔護士長的話，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出辦公室。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