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宏偉的大殿之上沒有一個人,空空蕩蕩的,四周只是點燃着六隻紅金色的燭臺,火光嫋嫋,輕煙點點的飄散在空氣中,躍動的燭火在吹進大殿的微風的折騰之下明明弱弱的,隱約的映出了大殿最高處王座上的一個纖細的身影,有些空冷孤寂的意味。
空氣中飄散着一股極淡的冰檀香的味道,悠遠清冷,回味綿長。
燭火又跳動了幾下,大殿之外隱隱的傳來一些喧囂的聲音,還有很遠的距離,不過到達這裏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王座上的人對此沒有絲毫反應,只有右手微微地撐着額角,額頭的正中央在微弱的燭光的映照之下顯現出來一朵清冷又帶着聖潔卻又透着莫名的血腥的紅蓮,長髮並未束起,只是很簡單的鋪散在身後。散落在華貴威嚴的龍椅上,雙耳上綴着一雙紫色流蘇的耳墜,唯一眨眼的地方大致便是那一身耀眼的金紅色的龍鳳皇袍。
她是這雷音國的上千年的歷史以來的唯一一位有女子之身成爲皇帝的女帝……未央帝夙泱梵。
唯一的女帝是麼?
看着自己那一雙說不上纖纖玉指也勉強算得上是修長好看的手,夙泱梵漆黑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嘲諷的神色。
微微的頷上眼,不長不短的劉海半斜着將她的眉眼遮去了一大半,沒有留指甲的指頭在龍椅的扶手上輕輕地有節奏的敲擊着……算算時間,這個時辰也應該到了。
低低的笑了一聲,聲音很清冷卻多了幾分不同於女子的清冷,在大殿上幽幽的迴盪着。
夙泱梵看着手腕上掛着的那一條與她現在穿着完全不匹配的銀鏈上的一顆琥珀珠,指腹輕輕地在珠子上摩擦着,低聲道:“怕是已經沒有機會將這個東西給他了啊……畢竟他可是如此的憎恨我啊。”
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吧,再給他一次機會吧,再最後的確定一次,不論成與不成,她都應該放下了,放下這一場意外的執念,那是她無意之間遇上的魔障,一個本應該在很早之前就被抹消的卻因爲她的一絲渴望而留下來的存在。
“雨笙啊,若是你知道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一定會笑死我罵死我的吧”一想起那個時時刻刻都懶的好似沒有骨頭的女人用她那一雙勾人的眼睛帶着淡然的魅意天成的笑看着她的時候,她就覺得很頭疼。
她的名字是夙泱梵,身份是這個雷音國的女帝。不過在很久之前,她還是叫夙泱梵,是在現代的裏世界裏的一名頂級的黑暗傭兵,她和一個叫做莫雨笙的懶散得要命的女人成爲夥伴搭檔,幾乎稱霸了裏世界的兩人在本質上還是有着驚人相似的的共同點。
不過那個女人居然在坐飛機的時候被一場意外給炸死了,莫雨笙那個混蛋的懶散女人居然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這是在開的什麼國際玩笑!她花費了三天的時間才確定了那個一直懶散笑着的女人是真的死去了之後,那從眼角流出的鹹澀的液體是自從她踏上了裏世界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擁有的東西。
可是,她居然會爲了那個混蛋女人……真的是一點都不甘心!
後來呢?
後來他在莫雨笙死後的第七天就跳崖自盡了,說白了,反正沒有莫雨笙在她身邊,這個世界對她來說是很無聊的。然後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莫名其妙的在這個和中國古代很相似的見鬼的世界重生了。成了這個世界的雷音國的三公主。
當然。這個世界的人的名字都是由他們自己再有了自己的意識和思維的時候自己取的,所以她的名字依然和以前一樣不變……夙泱梵。
這是屬於她的堅持,她是夙泱梵,是莫雨笙獨一無二的搭檔,是現代裏世界裏人人聞風喪膽的頂級黑暗傭兵,她只是夙泱梵,獨一無二的,無論何時她都只能是她。
順帶一提,雷音國的國姓爲御。
而她夙泱梵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五個年頭,在這一年的除夕的宮宴上,她遇上了一個人,那是她這一世的魔障。
那次的宮宴舉辦得很隆重,因爲皇家的一字並肩王御戰帶着他的兒子御魆讋從邊關歸來了,帶了了收復蠻夷一族的喜訊。
御魆讋在宴會之上當衆表演了一曲來自軍隊的戰鼓舞,以他當時的年紀和能力來說跳得確實算得上是驚爲天人了,但是這些都不是他能夠吸引她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他御魆讋在他表演完畢之後,目光在與她相遇的那一刻,那一瞬的對視,一剎的微怔,再一霎的微笑。
那笑容很淺,可是很暖,像陽光,那眼中的溫柔不是虛假的,在那一刻的御魆讋在她夙泱梵的眼中就像是太陽一樣的耀眼奪目……那溫柔是她最無法拒絕的一種存在。
身處的黑暗的人最無法拒絕的,最爲渴望的便是那溫柔耀眼的光,當初也正是因爲莫雨笙像是一束光刺入了她的黑暗世界,所以她纔會和莫雨笙一起成爲了生死之交的好友,甚至是家人。
而當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又再次遇上了光的她,就像是飛蛾撲火一樣遵循着本
能的去追逐去接近。
她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注意那個身影的,於是她開始不停地派出她自己悄悄的訓練出來的影子暗衛去調查有關於他的一切,收集有關於他的一切,她想要知道他的一切的一切。
然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她在這之中漸漸的迷失了,在一個名爲御魆讋的網中越陷越深最後變得萬劫不復。
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究竟幫他御魆讋做了多少的事情,阻擋了多少對他不利的暗算,她幫他除掉了一直想要殺他奪取他的地位的兄弟,暗中幫助他建立了屬於他自己的實力,幫助他得到了他所想要得到的一切。
但是讓她無法接受的,便是在她十歲的時候,年僅十五歲的御魆讋就要娶王妃了。
她從未愛過,也不懂應該怎樣去愛,但是御魆讋這個少年是她第一次愛上的人,所以她用盡了全力去愛,用盡了她的一切去愛,爲了這個少年變得不再是自己。
所以,在知道御魆讋要娶妻的時候,她更加的瘋狂了,更別說她還發現了御魆讋將要娶的那個女子不過是一個想要暗殺他的殺手的時候,她失去了理智。
這樣的一個要傷害他的女人怎麼能夠配得上他?而且他竟然會愛上她!她不允許,她已經愛了他五年了,怎麼能夠允許他屬於別人?她所看上的,愛上的人只能夠屬於她。她纔不管什麼狗屁的血緣關係,反正她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要的就一定要是她的!
既然沒有什麼藉口和合適的身份去阻擋這個婚事的話,那她就必須要去獲得一個可以做到這一切的身份……這個國家的國君!
於是她動用了她這十年來所建立的一切關係網,發動了政變,宮變,幾乎是殺盡了皇室的成員,用她身爲黑暗傭兵的手法和力量將這皇宮變成了一片血海,她並沒有殺了御魆讋的家人,也沒有殺掉那個他要娶的女子。
她只是囚禁了他們。
然後登基,在一片罵聲中稱帝。
隨後她所下的第一道聖旨便是納了御魆讋成爲她的皇夫。
當時的情景是怎樣的呢?
那個人用那雙帶給她溫暖的眼睛充滿恨意地瞪着她,他不住的罵她,詛咒她。
沒有人知道她的心其實也是會痛的,很痛,痛到滴血。
她夙泱梵不過是愛上了一個人罷了,不過是愛上了御魆讋而已,難道說這份愛錯了麼?
明明她已經愛得如此的卑微,如此的痛苦,如此的疲憊了,卻依然捨不得傷害他,依然相信着他們彼此會在某一天互相相知相愛相守。
她爲他擋去了多少的黑暗卻只是換來了他的厭惡和憎恨的目光,那雙帶給她溫暖和陽光眼睛已經不再溫柔了,他對她只剩下了冷漠傷人的話語。
御魆讋他什麼都不知道,就算是她對他說了恐怕他也只會以爲那是一場陰謀吧。
可是他卻爲了那個想要殺他的女人來求她不要動那個女人,她同意了,怎麼能夠不同意?隨後她便將他徹底的囚禁在盤龍殿中。
五年之後,她用盡了一切的手段,成爲了他的女人。
他還是恨她,那憤恨的眼神與嘲諷的話語每一次都將她的心傷的千瘡百孔。
現在已經是十年後了,又是一個五年的時光,他們之間仍然是什麼也沒有改變,她二十歲,他也二十五歲了。
他私底下聯繫人手,掌握兵權,最終聯合所有對她有不滿或者有仇恨的大臣們發動政變與宮變,就像當初的她一樣,他想要推翻她的統治,想要稱帝,更想要殺死她。
既然這就是他御魆讋的願望,那麼愛着他愛的已經瘋狂的夙泱梵自然是會幫助他實現他所想要的一切。
不過,就算是已經這樣了她也還是想要在確定一次。
一抹黑影悄無聲息地來到夙泱梵的面前,單膝跪地,淡漠的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感情的說道:“主上,人已將至殿外,請速離。”
夙泱梵擡起眼,看着眼前這個英俊冷漠的男人……沒有記錯的話,他似乎是自己的第一個影子暗衛。
不由的自嘲一笑:現在這個時候她身邊的人都已經離去了,都背叛了她,只有這個她自己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的影子暗衛是一直陪着自己的。
“你的名字。”夙泱梵靜靜的凝視這個男人,“不是你的代號,是你的本名。”
“戧翛。”
“戧翛……是麼。我記住了。”夙泱梵點點頭,揮揮手,“你走罷,我放你自由。”既然她已經做好了決定,那就將一切都放手吧,什麼都不要了。
似乎是對這個命令很不理解和相信,黑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你”夙泱梵也沒有料到他的反應會着這樣的,隨後錢然一笑,“也罷,隨你。”
話音剛落,大殿的大門就被推開了,一名穿着一襲白衣的清俊男子提着一柄滴血的長劍走了進來,看着王座上的夙泱梵,男子怨恨憤怒與殺意的劍指夙泱梵,開口道:“夙泱梵
!你沒有料到吧!我這被你囚禁的人竟讓也能夠將你逼入此等境地吧!你當初逼迫我的時候可曾料到了今日?”當初被囚禁的屈辱讓他想起來就渾身顫抖。
“你想要什麼?”清冷的聲音響起,夙泱梵從王座上站起,一步一步的走下長梯,來到御魆讋的面前,靜靜的看着這張她愛得瘋狂的人的容顏。
自己當初怎麼就愛上他了呢?原因怕是連自己都不清楚。
“我想要什麼?你會不知?你囚禁我,差點殺了我所愛的女子,甚至是要了我……我恨你!我要你用死亡來彌補我的痛苦!”御魆讋的身體都在顫抖,看着面前這個十年以來給他帶來無數痛苦與屈辱的臉,他自己都不曾發現他的心底有什麼在悄然滑過,抓不住蹤跡。
“好,我給你這個機會,親手的機會。”夙泱梵勾起脣角,她現在只是要最後的確認一次,抽出腰上的軟劍指着御魆讋,清冷的聲音中聽不出什麼情緒,“來吧,讓我看看你究竟有沒有這個本事。”
御魆讋被激怒了,飛身上前,紅着雙眼便於夙泱梵開戰了,這是屬於他們之間的決鬥。
沒有人確切的知道夙泱梵的武藝究竟有多高,御魆讋也不清楚,而這一場生與死,愛與恨之間的較量,唯一的觀衆與見證者只有隱藏在黑暗中的戧翛。
幾個回合下來,長劍刺入胸口,血點點的從金紅色的衣袍上滲出。
御魆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傷了她,可那刺入心臟的長劍很清楚的告訴他是真的,不由的,呆愣了一瞬。
有些微涼手覆上他的臉,夙泱梵的體溫天生比常人要低一些,她看着他的眼睛,忍住疼痛輕聲問道:“吶,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御魆讋你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哪怕只有一點的情感。”
這個問題是她最後的確定,如果他的答案是肯定那她便是用盡一切手段都不會對這個男人放手,如果是否定……那她便將這份魔障一般的孽緣情愛徹底的放手。
御魆讋咬牙,把心底莫名的情緒強壓下去,不停地回想這個女人帶給他的痛苦,目光是不變的怨恨與憤怒,他咬牙獰笑道:“事到如今你還要對我耍什麼手段?別想逃!”
夙泱梵仔細的看着他眼中的情緒,隨後確定了他對她是真的一點情意都沒有,那麼她這些年來的執着就像是一個笑話,輕嘆了一口氣,嘴角勾起一抹釋然的弧度……終於死心了,該放手了,徹底的放棄,將這一切都埋葬吧。
“吶,我還有最後一個祕密要告訴你哦……”夙泱梵又掛起了她那很懶散的笑容,正是這份懶散刺痛了御魆讋的雙眼……又是這個該死的笑容!他討厭看見這個笑容,那會讓他的心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慌亂……難道說這個女人還有什麼陰謀麼?
夙泱梵沒有注意到御魆讋的表情,這是她第一次忽略了這個人,她已經放棄了放開了,所以便不會再在意了。
她只是將手腕上的那條掛着琥珀珠的銀鏈掛在了御魆讋的手腕上,畢竟這是她要給他的禮物,然後在他空着的左手中放了一柄匕首,笑着拉着他的手面不改色的刺入了她的右胸口處:“我的心臟不在左邊……不往這裏刺一刀可是死不了的呢……”
呆了,真的呆了。御魆讋不相信這個女人會真麼容易的死,他的心在這一刻亂了,他想這一定是這個人的計謀,這個女人不是說過她是絕對不會死的麼?
“你不是說過你……不會死……”乾澀的開口,聲音有些不像是自己的。
啊,她是說過,因爲她放不下他,擔心她不在了之後沒有人能夠像她一樣地對他好,但是現在她已經放開了,也不會再愛了或許已經沒有什麼機會再愛了,也便都不在意了。
夙泱梵不想回答,只是慢慢的合上了眼,停止了呼吸……沒有眷戀的世界何必繼續生存呢?
御魆讋不相信她就這樣死了!可是已經無力癱軟的身體,手中溫涼的液體以及那逐漸冰涼的身體都明明確確的告訴他,這個女人死了。
“呵”很想大笑,但他不知爲何卻笑不出來。
隱隱的感覺到,有一個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低頭看着懷中這張清雅秀麗的臉,那額頭上的血色紅蓮花紋就像是一個魔咒印刻在他的腦海裏。
“夙泱梵”低喃出這個十年來糾纏了他日日夜夜的名字,心底有個東西在蠢蠢欲動,他不敢去想那是什麼,他有預感,一旦他明白了的話,他會瘋掉的,一定!
一個黑影消無聲息的消失了。
第二天,御魆讋手執夙泱梵親筆所書的退位禪讓詔書登基爲皇。
看着這份詔書,沒有人反對。
而御魆讋登基的第一道旨意不是別的,而是尋找一個前女帝未央帝的一個影子侍衛。
而夙泱梵從黑暗之中再次醒來的時候,看着那有些陌生的熟悉的環境,已經鏡中映照出來的那個小小的熟悉而陌生存在於記憶中身影的時候,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嘞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