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走就走，幾乎沒有一點猶豫。

當君無雙坐在奔向風淮的馬上，不得不佩服陌青嵐和齊若楠兩人雷厲風行的速度。

像是早就知道他們會有這麼一刻，齊若楠的援軍趕到的時候，甚至還專門備了輛馬車過來。而陌青嵐的援軍更是了得，竟然將逃亡的路線圖都已然備好，只等着他們趕緊上路了。

原本她還擔憂若是此番離開，齊若楠一方要如何招架緊隨而來的殷楚慕極其手下。不過待她看清魚忠以及那身後的數千精兵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不過是杞人憂天。

他們各個都是心思縝密且富有手段，她的擔憂在這時候看起來，便有些小家子氣了。

陌青嵐吩咐人在齊若楠帶來的馬車內裝了不少石頭，看起來似乎是按着幾人的重量來裝得。隨後他指派其中一人上前趕車，目標是向着滄瀾的方向行去。

而他們幾人卻從隨行的士兵手中牽了馬匹出來，以此代步，從另一個方向離開，駛向風淮。

倘若殷楚慕等人真得在他們離開後就能從穆齊的皇陵中出來，看到兩方不一樣的軌跡，想要追蹤，只怕也要費一番功夫。

而這，就是他們的機會。

不過讓君無雙沒想到的是，當幾人走到穆齊邊境的時候，竟然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在那裏等着他們。

是沈笑，只見她身着一身勁裝，髮絲在腦中束起一束，高昂且瀟灑，與往日的打扮看起來大相徑庭。她的手裏拿着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目光焦灼的流連在次方地面上，待看到君無雙他們的人影時，驀然一喜，便大聲呼喊起來：

“君姐姐！”

躍身下馬，君無雙面色凝重：“前方那麼危險，你在這兒做什麼？”

沈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她，隨即望向君無痕，在看到對方滿身是傷的時候，心中大驚，急忙跳過去一臉擔憂道：“你……這是怎麼了？”

君無痕見自己狼狽的一面被她看到便有些不自然，他悶了半晌，才憋出來一句：“走路摔的。”

沈笑眼睛睜得老大，明顯是想不通他怎麼能把自己摔成這個樣子，這得有多大的仇，竟然能對自己下這麼狠的手。

君無雙原本緊張的情緒瞬間就因爲這小小的插曲而有所緩和，她上前，扶住沈笑的肩膀：“你這人還真是，見到他，眼裏就直接沒我了？”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把君無雙晾在了原地，沈笑臉色一紅，趕快回身賠禮道：“不瞞君姐姐說，我在這兒是等你們的。”

“等我們？”君無雙心中的驚訝更甚，這纔好好打量了一番沈笑的打扮，“你要跟我們迴風淮？”

“我是昨日聽到父親對母親說話時，才知曉你們今日之行是有多兇險。然而父親嫌我礙手礙腳不願帶我上路，我只能瞞着他偷偷跑了過來，卻沒想到在半路還是被發現了。”

她說着，神情有幾分不自然：“父親一早就知道我的想法，於是告訴我，陛下的意思是現如今這穆齊已經

待不得了，你們勢必會在今日離開。而父親看我做這打扮，便也猜到我的目的是要與你們一起。他只說了句‘女大不中留’，便放了我過來……”

君無雙目光憐憫看着面前的沈笑，自然明白在她強裝的笑顏下，是已然臨近崩潰的情感。

雖爲將軍之女，但她畢竟也是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小姐，沒出過遠門沒受過苦，此刻卻在聽到他們即將有難的時候，不顧一切想要出手營救。

儘管這才君無雙看來很不可取，可是這片心意……卻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摸了摸沈笑的頭，君無雙說不出安慰的話，只能同她一起笑着。自然也知道她此行真正的目的在哪裏，她側目，看着身後微微動容的君無痕，彷彿在說“現在該你了”。

正所謂姐弟連心，君無痕自然知道君無雙心中所想。他心中微微嘆了一聲，卻是堅定上前，將沈笑的身子轉了過來，正對着自己。

沈笑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嚴肅的樣子，不由得愣住了。

君無痕嚥了咽吐沫，良久，卻是眉眼溫柔地看着沈笑笑了。

“沈笑，你這般跟我離開，他日若是後悔了，可怎麼辦？”

沈笑愣了一下，隨後緊咬下脣搖了搖頭：“我不會後悔，人生在世數十載，我只是想做一次我自己罷了。”

就算被萬人指責，她亦是想在這有限的時間裏，做上一次自己罷了。

聽了這句回答，君無痕眉眼中的溫柔更甚。他忽然將脣湊向了沈笑的額頭，小心翼翼且又滿懷溫情的，在那上面印下了一吻。

“如此，最好。”他如是說着，整張臉卻帶上了少有的真心笑意。

而此刻在他懷裏的沈笑，卻是忽然就泣不成聲了。

君無雙看着眼前二人，低下了頭，藏住眼中的情緒和那已然動容的神色。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可即便你父親答應讓你追隨我們而來，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們是要去往風淮而非是滄瀾的？”

正在這時，陌青嵐卻不合時宜地開口，打破了這溫情時刻。

君無雙聞着他的聲音擡頭，卻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幾分犀利。忽而她便想起來了是哪裏不對，陌青嵐決定來風淮明明是剛纔的事情，爲什麼沈笑卻一早就能在這裏等着？

聽着他的話，沈笑將頭從君無痕的懷中冒出，隨後略帶不解地道：“是父親說，陛下有言，說你們此番必然不會再回滄瀾，而是會返回風淮，所以才叫我來此等候的。”

齊若楠！

君無雙和陌青嵐不由自主地對視一眼，卻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內容。

若是齊若楠一早便知道他們的目的和打算，那麼他今日所做的一切就都讓人覺得是別有用心了！

而此刻正在不遠處的齊若楠正面無表情地在皇陵外圍站着，直到夜色已深，才見到另一邊的石洞開啓，從中緩緩走出了幾人。

當頭的自然是殷楚慕無疑，在他身後跟着

的，則是破谷和殘血。見這三人一臉狼狽，且絲毫不見跟他們一起掉落下去的那些隨從，齊若楠心中明瞭，想必那些人已然成爲他們穆齊皇陵中的一縷幽魂了。

殷楚慕目不斜視向着齊若楠走來，直到隔了有一個人的距離時，他才停步，面帶譏誚：“穆齊陛下好手段，竟然在重要關頭將我一軍。”

齊若楠臉色不變，眼皮都沒眨一下：“勝敗乃兵家常事，殷閣主不像是輸不起的人。”

“可這並不是賭局。”冷聲打斷齊若楠，殷楚慕的神情冷得能結成冰，“你我當日立下盟約的時候，可不包括這一項。”他說着，指向身後的穆齊皇陵。

“此一時彼一時，朕尚沒反悔與閣主的盟約，閣主又何必這麼大火氣？”

見齊若楠神色平靜絲毫不爲所動，殷楚慕鼻尖冷哼：“齊若楠，你真以爲我不知道嗎？當日你答應與我的盟約趕往滄瀾，不過是想看着陌青嵐出醜而已，卻沒料到，一個女人竟然讓你失了分寸！”

終於有所反應，齊若楠的眼中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冽：“那麼殷閣主你自然不也是這樣嗎？”

因爲一個女人，而放棄了最初的目的。從想要毀滅到出手庇護，說起來像是爲了對方身上的寶貝，但實際呢？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雖然從一定意義上來說，他自己也是個當局者。

被齊若楠拆穿，殷楚慕的臉色相當不好看。他目光陰沉地盯着對方許久，卻無法因爲剛纔的那句話而出言辯駁。

能辯駁什麼呢，連他自己也發現了，在面對君無雙的時候，他越來越不像自己。明明已經揮劍斬斷了的一切，卻又在不知不覺間慢慢地重新粘合起來。

他不允許這種偏差，一分一毫也不行。

“隨你們怎麼說，不過她的命，我是一定要取走的。”沉默良久，殷楚慕還是開了口，“但前提是，她必須在生前發揮她最大的價值，這樣纔不枉費本座留她那麼久的性命。”

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殷楚慕緩緩一笑，極度邪氣：“事情已經開始按照既定的方向行走，穆齊陛下，你若想抽身，此刻已是再也不可能了。不過若你想要那個女人，本座可以答應你在事成之後將她的屍首交給你，也算是圓了你的心願了。”

齊若楠沒有說話，只是他周身忽然散發出來的冷意，卻逐漸席捲了這原本就空寂陰森的皇陵周圍。

而此時此刻遠在千里之外的風淮，家家戶戶在經過一天的勞累之後，都已經進入了夢想。

但在一處華貴的宅邸中，卻有一個房間的燈光一直亮着，一道修長的人影正通過燭火折射在窗戶上，那般清冷，卻帶了幾分陰沉之氣。

房中人目光清幽，但是眼底潛藏的戾氣卻將他渾身的氣場都破壞得一乾二淨。

他仔細看着手中信紙上的內容，眉眼之間忽然添上一股瘋狂之色。

伸手將信紙燃於燭火之間，男子輕蔑一笑：“君無雙，我們終於又要見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