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烏海。

張小妮和梅金禧被烏海這一聲吼鎮住了，他們果真回頭往門外看了一眼，門外黑壓壓站着一羣人，正眉飛色舞指指點點地看着他們。好像他們是兩隻被耍猴人耍着的猴子。

梅雪從屋外衝了進來，滿面淚痕地衝進裏屋，趴在牀上失聲痛哭。

梅潔也揹着書包，三搖兩甩地走進來，看着他們，冷冷地說：“阿海哥哥，你別拉了，讓他們打吧。他們纔不知道丟人呢。”

“叔叔阿姨，你們不爲自己着想，也得爲梅雪和梅潔兩個考慮考慮，你們這麼鬧，讓她們倆以後怎麼做人？”

梅金禧先軟了下來，他撒開張小妮的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頭痛哭。張小妮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做飯去了。

原來，這日放學後，梅雪打算到醫院去看看成祥叔叔，讓烏海陪着回來跟爸媽說一聲，誰知一回家就看到這一幕。

烏海又走到門口，對那些看熱鬧的人說：“叔叔阿姨們，咱們都是一個礦的鄰里鄰居的，你們不來勸架倒也罷了，還看熱鬧，是不是太不厚道了？”說着，嘭一聲關上了門。

那些看熱鬧的被烏海這麼一頓數落，又見烏海關上門，便四下散去。

烏海走到裏屋，坐在牀沿上，拍拍梅雪的肩，輕聲說：“小雪，你別哭了。叔叔阿姨他們……他們也有難處……咱們快走吧。”

誰知梅雪一骨碌從牀上翻起來，一把抱住烏海，嗚嗚咽咽地更加哭個不止：“阿海哥哥，我不想上學了。”

“……”烏海說不出話來。

這一刻，他體內潛藏很久的一種懵懂情愫終於被這擁抱給撞開了。他渾身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難以抑制的衝動，他捧過梅雪的淚痕斑斑的臉，輕輕地吻了一下。

梅雪被嚇了一跳，她沒想到烏海會突然吻她，她想推開，卻又難以抗拒地迎向他的脣。

“哎哎哎，差不多些，你倆……”梅潔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倆人難道瘋了不成？

梅雪羞紅了臉，拉起烏海的手，倆人衝出了家門。

坐班車來到醫院，遠遠便看見父親在花園裏來回走動，右胳膊只剩下一截空空的袖管在風中擺着，看上去格外恓惶。

“叔叔，你好多了啊？”梅雪臉蛋紅撲撲地說。

“嗯，好多了。你們倆又跑來幹啥，不上學去。”

“我來看看叔叔。”梅雪說。

“你父親上班了沒？”成祥問。

“還沒。”梅雪神情黯然地回答。

“這都一個多月了，怎麼還沒上班？”成祥看着梅雪，不解地問。

“唉，我爸爸他每天都喝得爛醉……”梅雪說着又掉下淚來，“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覺，只有喝醉了才能睡着……”

“唉！怎麼會弄成這樣？”成祥聽到這個消息，心頭更加沉重起來，“我丟掉一隻胳膊也就罷了，還把拼命救出來的一個人，也毀了……”

“叔叔，這事兒不能怪你，是我爸他過不了這個坎。”梅雪說。

“哦，趕明兒讓你月芳阿姨去勸勸你爸爸。”成祥說。

三個人正說着，月芳出來找成祥，“外面天冷，你轉一會兒就進去吧。”

她說着，瞥見梅雪也在，便問：“小雪，你爸爸好些沒有？”

“還沒呢，阿姨……剛叔叔說您你勸勸我爸爸……”她說着有點尷尬點看了成祥一眼，見他並沒有不悅的表情，便放下心來，“我也想麻煩您去勸勸我爸爸，他……說不定會聽您的。”

月芳也有點不自在，很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便可，一旦說破，便很令人尷尬。尤其被孩子說出來，還當着某些人的面說出來。

她抹了一把額前的劉海兒，故作平靜地說：“我一個沒文化的家庭婦女，你爸爸怎麼會聽我的呢？”

“哦，對了，小雪，你可以讓秦老師勸勸嘛。”烏海聽母親這麼說，便想起有文化的秦老師來，再說他們也認識。

誰知，梅雪聽烏海說讓秦老師勸，她先紅了臉，說：“我可不想讓秦老師知道我爸爸這種情況。”

月芳何等敏gan，立即從倆孩子的話裏聽出了一些端倪。

她說：“你爸爸和秦老師熟嗎？”

“也不太熟吧……”梅雪有些猶豫道，“不過，秦老師誇我爸爸有文采，還給他提修改意見，有時候寫信交流一些觀點。”

“哦……”月芳似乎明白了。她下意識點點頭，突然心裏一陣抽痛，原來自己不過是……“成祥，走，咱們進去吧。”說着，她挽起成祥的胳膊，向病房走去。

“你幹嘛要提秦老師啊？”

等月芳和成祥走進病房，梅雪突然問烏海，她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我是故意說的。”烏海說。

“爲啥要故意這樣說？”梅雪不解。

“以後你就知道了。”烏海說，“走吧，正事兒都還沒說呢。”

說完，也向病房走去。

回到病房裏，烏成祥對月芳說：“你就去勸勸吧，不然那人怕是要毀了。”

“毀了，就毀了去，關我啥事？”月芳賭氣地說。

“月芳，咱們還是出院，回家緩着吧。”成祥突然說，“住在這裏一點都不方便，還花錢。”

“花的是礦上的錢，又不是咱們家的。”月芳白了他一眼，道。

“但是，浪費的是咱們的時間啊。”成祥說，“你想想你在家既能做衣服，還能照顧我，在醫院裏啥都做不了。”

“這個道理我咋能不明白？問題是你現在能出院嗎？”月芳說。

“咋不能？你看我現在啥都好好的了。”成祥說着，站起來走了幾步。

“我覺得爲了保險起見，還是再住一段時間再出院。”月芳還是不敢貿然出院。

烏海和梅雪走了進來。烏海故意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媽，我給你拉了一單大生意。”

“生意？”月芳看了眼烏海，撇撇嘴說，“你是不是故意氣你媽呢？”

“媽媽，真的。我們學校元旦要演舉辦聯歡晚會。”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們班是合唱，老師要求統一服裝。男同學是黑西裝，女同學是紅西裝。”

“嗯，所以呢？”月芳問。

“所以，我給你拉來了，所有的衣服都交給你做。能掙不少錢呢，高興不？”烏海說着，拉住媽媽的手，搖了搖。

“不高興。”月芳說。

“爲啥不高興啊？”烏海驚訝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