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金禧一直笑嘻嘻看着這兩口子鬥嘴，好一陣才說：“你們也彆着急上火，最近咱們礦上下海的人還挺多，好像有搬走的，慢慢打聽，總有空房子。”

“唉，又得等到啥時候啊。”月芳一想到仨孩子這麼大了，五口人擠一張牀，就有些發愁。

下午，孩子們放學回來，月芳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大家。

“啊？又要擠一牀啊？”烏江第一個發愁，因爲他總是被擠得翻不了身。

烏海卻沒吭聲，他腦中剛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了，他得仔細琢磨一下，那究竟是什麼。

忽然，他兩眼熠熠生輝地看着母親，說：“媽，我想起來了，有個空房子，一直空着沒人住。”

“在哪兒？你咋發現的？”月芳一聽，也立時瞪圓了眼睛，期待地看着烏海。

“就在戲臺右面。一次我和王大壯還有錢坤幾個玩藏貓貓的時候，從戲臺右門穿過去，剛好到了那房子門口，見門開着，我還進去藏了一陣。”

“啊？奇怪，礦上房子這麼緊張，那間房子怎麼空着呢？”月芳不由皺緊了眉頭。

“那個……”成祥忽然想說什麼，但想了想，便硬生生將到嘴邊的話又給咽回去了。

月芳以爲他又要給人潑冷水，便不理他說的話。

“不管咋說，你明天問問礦上去唄。”烏海說。

“嗯，行，我明天先去試試口風。”月芳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胡思亂想，抓緊去幹活兒。

第二天一大早，月芳便坐在鏡子前，特意將頭髮用髮捲捲了一下，大bo浪的頭髮用髮帶束起，披在肩上。又穿上那身平時捨不得穿，也沒時間穿的短夾克，老闆褲，踩着高跟鞋嘎達嘎達地來到礦機關大樓。

她打聽到總務處辦公室，走到那個門口，敲了敲門。

“請進。”門裏傳來一個男中音。

月芳深呼吸了一下，推門進去。

辦公桌前，坐着一個矮胖禿頂的中年男人，正低着頭在看一份報紙。

月芳壯起膽子，問道：“同zhi，麻煩問一下，咱們礦上有空房子嗎？”

“沒有。”那人頭也不擡回答道。

“我聽說……戲臺右面，有一院房子，一直空着呢。”月芳遲疑了一下說道。她特意將一直兩個字壓得重重的，希望引起面前這位領導的注意。

“戲臺右面？”那人果然注意了，不過注意的不是“一直”，而是“戲臺右面”，他猛然擡起頭來看了月芳一眼，眼裏立時閃過兩道光。

面前這位年輕女人，時髦又瀟灑，白裏透紅的面龐上，那一雙眼睛，好似一潭秋水，一雙紅脣，性感又迷人。

“你說戲臺右面？”他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嗯，就是戲臺右面，聽說有一院房子一直空着，能不能給我住？”月芳又將她面臨的棘手的困難重複了一遍。

“這個嘛……”那位領導好像很爲難似的，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最近要這個房子的人還挺多。”他看了一眼月芳，又說，“不過，既然你家這麼困難，我們會優先考慮你們家。你是哪個隊的，叫什麼名字，說一下，我登記一下。”

他說着拿起筆，等着要記的樣子。

月芳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說：“我是機電隊烏成祥的媳婦，我叫夏月芳。我沒工作，我在單身宿舍那兒開縫紉鋪呢。”

月芳見這位領導並不怎麼嚴肅和盛氣凌人，便放鬆了不少。她流利地說完這段話，又立即補充道：“歡迎領導到我鋪子裏做衣服，我給你免費。”

那人聽完哈哈笑了，說，“單身宿舍伊人縫紉鋪原來是你開的啊，我早就聽說了，一直沒去過。好，改天我去轉轉。”

“那這個房子……”月芳想進一步確定下來，她從衣兜裏摸出一盒大前門香菸放到桌上，說，“領導抽根菸。”

那人看了一眼桌上的煙，又笑了，他打開煙盒抽出一根，點上，然後意味深長地說，“你們烏成祥真是好福氣啊……”說完，又盯着她的臉看了兩眼，說，“那個房子你們住去吧。”

月芳從辦公樓裏出來還暈暈乎乎的。這是她第一次來這棟機關大樓。以前一直以爲，這樓上上班的人肯定都會盛氣凌人，狗眼男人低，所以她刻意將自己打扮得時髦了一點。

沒想到這位領導這麼和藹可親的。

回到家，月芳迫不及待地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烏成祥。

“看把你膽小着，我這不是又要成了嗎？人呀，要膽子放大一點，大不了不成功，咱又損失不了啥，你說對吧？”

月芳因爲要房成功而正在得意，哪能發現烏成祥的表情不對呢。

她繼續又說：“那個領導也挺好，說話笑嘻嘻的。一點也不給人臉色。”

烏成祥瞥了一眼媳婦，發現她正陶醉在要房成功的喜悅當中，壓根不聽他說話，便也不說啥了。

“你今天休息嗎？”月芳突然問。

“嗯。”成祥悶聲回答。

“你要休息，今天就去把那房子收拾一下，咱們趕緊搬進去，萬一被別人佔了就不好了。”月芳說。

“急啥呀？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又讓我幹活。”成祥不滿地聳起眉頭。

“不急能行嗎？”月芳聲音突地一下高了起來，“礦上馬上要收那邊的房子了，烏江烏海都十一二歲了，還跟咱擠一牀你覺得能行嗎？”

“好好好，你別生氣，我去收拾還不行嗎？”成祥趕緊妥協投降。

“明天剛好是週末，娃們都不用上學。你找個架子車，咱們搬家。”月芳說着，便開始收拾起來。

她一邊收拾一邊吩咐成祥：“你找個架子車，大點的家當就放在架子車上，往下拉，小點的，幾個孩子你一件我一件，抱着也就走了。”

“行。架子車我找。”成祥痛快答應着。

他發現自己的這個媳婦是越來越厲害了，大有收拾不住的感覺。梳妝打扮也與以前不同了，而且開始跟着礦上的女人們學着化妝了。他感覺對她的擔憂正在慢慢變成現實，可是他卻無能爲力阻擋。這讓他既惱火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