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做胡明瑩的女人,依舊在我的夢裏張牙舞爪,叫着我的名字曾雨航,而和靳姐長得一模一樣的那位身穿紅嫁衣的女人,也依舊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不過,可能是由於太過睏倦的關係,我直接一覺睡了過去,直到太陽偏西,才從牀上爬了起來。
我纔剛走出自己的臥房,立刻就聽到在前廳的方向傳來一陣陣的低低的交談聲。
我只道是來了客人,連忙去衛生間洗了臉,換上一件衣服,從樓上走了下來。
令我感覺到無比詫異的是,坐在樓下春秋椅上的,居然又是許劍鋒這個老狐狸。
對於我而言,許劍鋒絕對是那種進宅的夜貓子,沒事絕對不會登上我的三寶殿。
早知道這個老傢伙這麼麻煩,我一開始,就應該強烈的對靳姐提出反對,讓她不要再接這個老傢伙的活。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後悔藥這種商品可以賣,到了現在,我也只能是自認倒黴。
“小盧,這一覺睡得還好嗎。”
我正想悄悄地再度跑回臥室,卻不想許劍鋒這個老傢伙眼尖,直接就看到了我,笑意盈然的對我說道。
“好,睡得還好。”
我在心裏大罵着老傢伙的眼睛夠毒,臉上勉強的擠出了一絲笑意。
“小靳,能不能借個地方,我想和這個小傢伙好好的談談。”
許劍鋒從春秋椅上站起來,一臉笑意盈然的看着靳姐說道。
“嗯。”
靳姐溫婉的點了點頭,笑着將許劍鋒和我讓進了她的經理室,順手從外面帶上了屋門。
她是一個相當懂事的女人,知道許劍鋒並不像我們的談話內容被聽到,索性自己先避了出去。
“有什麼事,直接說吧。”
眼看着靳姐離開,我忍不住的板起臉孔對許劍鋒說道。
“我啊,真的沒什麼事,這次過來,我是來還錢的。”
許劍鋒笑着將自己的身體靠在靳姐的經理椅上,一臉怡然自得的說道。
“然後呢,是不是又想和我這邊談什麼新的合作?”
我當然不會信這個老傢伙會有這麼閒,忍不住的從鼻子裏輕哼一聲問道。
“沒有啊,我們六組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很清閒的,吳斌的事解決後,我們恐怕又要有一段相當長的假期了。”
許劍鋒說着話,高舉着自己的雙臂,深深的打了個呵欠。
“那你單獨把我找出來做什麼。”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許劍鋒問道。
“主要是把這個給你,也不瞞你說,我們六組這次發了點小財,而你又是出力最大的一個,本着多勞多得的原則,這個你應該收下。”
許劍鋒說着話,從懷裏掏出一隻鼓囊囊的信封遞到了我的面前。
我將信封拉開,立刻就看到了裏面一大團的鮮紅。
“這是五萬塊錢,也是你破獲柳漢臣殺人案後的獎勵,這兩萬塊,是你破獲吳斌案的獎勵。”
許劍鋒說着話,又從自己的懷裏取出一隻信封遞給了我,明顯的比之前的那個薄了不少。
我看了看許劍鋒,只是把那兩萬塊錢收了起來,卻是毫不猶豫的把那五萬塊推回了許劍鋒的面前。
不管柳漢臣做了多大的孽,殺了多少的人,他都是受害者之一,如果不是吳斌害死了他的兒子,他也不會表現的那麼極端。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被社會逼到殺人的可憐人,將他收拾掉,並沒有什麼值得誇耀和獎勵的。
“天寶
,你是不是覺得柳漢臣可憐,所以纔不想收他的懸賞賞金?”
許劍鋒老狐狸似乎能洞察人心一樣的開口說道。
“既然知道,這錢你就拿回去好了。”
“哈哈哈。”
柳漢臣用力的推了一下桌子,身體全部的倒入了老闆椅的中間,看着我大笑不止。
“天寶,你還記不記得那些磚窯裏的白骨,你覺得那些人,到底是死在什麼人的手上的?”
“柳漢臣!”
想到那天晚上聽到彙報時的驚心,我忍不住的心下一顫,脫口說出了柳漢臣的名字。
“不過我真的很好奇,這些人到底都是些什麼人,爲什麼他們死了那麼久,都沒有人發現?”
我滿臉詫異的看着許劍鋒問道。
“他們都是外地來這邊打工的民工。”
許劍鋒的臉,霎時間變得無比的肅穆。
“就因爲他們是民工,所以,他們的生命,就像野草一樣的卑賤,平日裏幹着最累的活,即便是某天失蹤了,也不會有人想起他們.........”
“我不明白........他們失蹤了,爲什麼沒有人報案,或者去找他們........”
我有些錯愕的看着許劍鋒問道。
“如果你是他們的老闆,你願不願意爲了幾個小民工,去招惹公安局,然後,不管事情最後的結果如何,你都要拿出一大筆錢來,去好好的打點這些吃拿卡要的大爺們。”
許劍鋒把一隻玉製的鎮紙拿在手中把玩着,一臉嚴肅的看着我說道。
“所以,他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事情都隱瞞下去,能夠隱瞞多久就隱瞞多久,對不對?”
我憤怒的拍着桌子站了起來,聲音裏儼然的被憤怒所填滿。
“是啊,如果從錢的方面考慮,這確實是那些老闆們最好的辦法。”
許劍鋒的聲音裏滿是無奈。
“那這些民工的家人呢,他們眼看着自己的家人失蹤,就不找嗎。”
我有些不解的叫嚷道。
“天寶,這裏是大天津,這麼大的地方,你讓他們去怎麼找,而且,就算找到了那些老闆,他們也只會信口雌黃,說這些工人早已離開了這邊。”
聽着許劍鋒的話,我的頭重重的垂了下去。
“所以,我只能告訴你,世界上這種事太多了,你真的以爲那些害的普通老百姓完全活不下去的,就只有誠毅集團這一家嗎。”
許劍鋒止不住的加重了自己的語氣,聲音聽起來相當的無奈。
“所以,我也只能是盡我自己的所能,去爲這些可憐人做一點事。”
“你也的確做得夠艱難的。”
我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裏多一點安慰的聲氣。
“誒,天寶,凡事都有兩面性,就拿誠毅集團來說,對於那些村民來說,他們是奪命的狂魔,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他卻又是一株搖錢樹,他們全家人的吃喝拉撒,都要着落在誠毅集團的身上。”
許劍鋒的聲音很是無奈。
“而這些人,偏偏很多都是有着身份地位的,想要堵死他們的財路,你覺得他們會不會和我們拼命?”
“所以,你做事,也就只能百曲千折,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對不對?”
我也是同樣無奈的說道。
“所以啊,表面上看起來,你是在做鬼事,但是,比起那些做人事的傢伙來,你真的是強的太多了,誒,這年頭啊,人不如鬼了。”
“天寶,我們六組真的需要你!”
許劍鋒的眼神看上去無比的真誠。
“我們在一起,一起去爲這些可憐人做些事好不好?”
“不要!”
我想都不想,就直接斬釘截鐵的打斷了許劍鋒的話。
“我這個人,更喜歡凡事隨心,只求自己過得自由自在,無愧於心,可不想被你的六組束縛住手腳。”
我頓了頓,這才繼續的開口道。
“更何況,如果要我真的加入六組的話,那麼必然不可避免的要和那些心裏有鬼的人打交道,而我這種人,你覺得他們會喜歡嗎。”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許劍鋒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悵然若失的把柳漢臣的賞金五萬塊錢扔在了桌上。
“好酒啊,好酒.......”
許劍鋒才走,老鬼的聲音,便醉醺醺的在我的耳邊響起。
“祖爺爺.......你說我的決定是對是錯.......”
我一臉嚴肅的對着老鬼問道。
“誒,我可沒空管你的事,這麼多年了,我是第一次喝酒喝的這麼好。”
老鬼的聲音裏滿是醉意的說道。
“想不到,那個牛頭的傢伙,也是個老酒鬼,居然比我都還能喝。”
“哦?”
直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之前來這邊圍捕柳眉的陰差,現在還被老鬼關在我貼身的玉佩中。
這個傢伙,是放回去不是,留在玉佩裏也不是,着實是一塊燙手的老山芋。
“祖爺爺,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無奈之下,我只得去請教老鬼的意見。
“他已經走了,這個該死的老酒鬼,這就成了我的好朋友了,以後啊,咱有事也還得求他。”
老鬼的聲音聽起來滿是醉醺醺的。
“不過也沒事,反正那個老石女,不知道爲我找了多少信徒,這些信徒對我忠實的很,都是好酒好肉的供奉着,還有人給我供奉飛天茅臺呢。”
“飛天茅臺?”
我有些震驚的瞪大了雙眼。
這種飛天茅臺,絕對是市面上最貴的一種酒,光是一瓶的價錢就要幾千塊,這些有錢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腦袋抽了,居然把這種奢侈品拿去給老鬼上供?
“對啊,那牛頭老怪,一頓酒足足的喝了五瓶還多,喝完後,他就拍着胸脯和我下了保證,以後不會再管你和那個女鬼的事。”
聽着老鬼的話,我的面色不由再度變得嚴峻了起來。
都說陰律無情,閻王爺面前的法律最公平,任你腰纏萬貫,也總是免不掉一死,可是爲什麼就連他座下的小鬼,也都學會了這種人間所謂的潛規則?
“臭小子,你要不要喝一些,這麼好的酒,祖爺爺我特意的給你留了兩瓶,也都還沒開封的那種哦。”
老鬼依舊醉醺醺的說道。
“人之所以要拜佛,是因爲他們心裏有鬼,只有強大的勢力保佑,才能換得他們心安。”
不知爲何,我的腦海裏不由得再度想起了之前許劍鋒在佛堂時說的話。
在這一刻,我真實的感覺到,許劍鋒這個傢伙之所以可以在這個位置上屹立不倒,到底是要有着怎樣的人生覺悟。
這一夜,我的夢裏破例沒有出現那兩個和我糾纏不清的女鬼,而是大把大把的鈔票,上面印着的,卻不是某個偉人的頭像,卻是一隻只面容猙獰的惡鬼...........
(第一卷 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