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這個木人,就是用之前那塊槐木的根瘤製成的。
和其他的匠器不同,我對於雕刻似乎有着一種發自內心的鐘愛,從四歲開始,便已經開始在爺爺的教導下,開始用刻刀雕刻各種各樣的人物花鳥。
這種鍾愛一直持續到了現在,不僅沒有半點的消減,反而隨着時間的積累越變越濃。
中國古代曾經流傳過這樣的一句話,叫做窮文富武,窮畫富雕。
這句話的大致意思,便是說對於窮人來說,學文是很容易的,因爲首先,他只需要一個人智商正常,能夠有着恆久的毅力,便可以日日精進。
但是學武就不同,對於吃喝,體質,乃至於兵器的要求,都是相當的嚴格,而想要請到教導其學習武藝的名師,更是要耗費巨資。
說白了,一個好的武功大師,那根本就是用錢堆出來的。
黃飛鴻如果沒有寶芝林的家底,霍元甲如果沒有靜海的買賣家底作支撐,葉問的老爹,如果不是佛山出了名的富商,恐怕這些武林奇才,早就已經淹沒在了茫茫的人流之間。
這個道理,放在藝術的上面,也是完全的通用。
學畫容易,素描畫,甚至於只要一根鉛筆,幾張白紙,便可以作爲其繪畫的工具。
但是雕刻,卻和學武一樣,對於金錢的要求,已經基本到了苛刻的程度。
由於木料本身堅硬的關係,刻刀都必須選用材質最爲堅硬的進口不鏽鋼才行,而木料本身,也是相當昂貴的耗材,即便最普通不過的黃楊木,一噸料也要兩三千才行。
如果按照這樣來說,木雕這種高大上的事業,原本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出現在我這個農村出身的大學生的身上。
不過最爲幸運的,是我出身於木匠世家,爺爺生前,是遠近聞名的老木匠,誰家有什麼木匠活,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爺爺。
在爺爺還活着的那個年代,人們要做的活,往往都是包料,只要爺爺出工即可。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送到家裏的那些木料,自然成了我練手用的絕佳工具。
自從六歲開始,不管是送到家裏要爺爺打的棺材,還是箱牀,木櫃,上面的花紋,都是我負責進行雕刻的。
而對於窮人來說,鼠李這種遍地可見的樹木,無疑是練手的最佳材料。
我家的附近便是燕山的支脈,叫做亂石山,山上樹木叢生,只要細心的尋找,便不難發現深藏在山坡上的鼠李根。
鼠李的植株並不高,裏面包含大黃素,因此,有着巨大的經濟價值,可以完全的人工進行培育。
這且不說,這種植物對於生長的環境要求相當的簡單,因此,野生的植株幾乎隨地可見。
對於我們這些喜歡玩木頭的人來說,鼠李,就是我們口中的麻梨疙瘩,用來雕刻菸斗,製造各種各樣手玩玩具的絕佳材料。
爲了滿足我對雕刻的強烈興趣,爺爺在我上學前班的前半年,
便開始每天帶我上山去挖麻梨疙瘩,一起拿回家放在房頂晾乾。
等到將這些麻梨疙瘩晾乾的時候,爺爺就會耐心的教我如何辨識麻梨疙瘩的形狀,並且因形就勢,將其雕刻成適當的雕品。
也正因爲如此,不過短短的一年時間內,我們村裏所有老人手裏的老菸袋幾乎換了個遍。
說句不謙虛的話,他們任何人只要拿出手中的菸袋,那就絕對是一件做工絕妙,上面佈滿各種紋路和壁畫的絕美藝術品。
隨着我一年年的長大,這些老人們手裏的菸袋鍋,也在不斷的更着新,換着代,上面的圖案越來越精美,形狀也是越來越惟妙惟肖。
曾經有一位本家的大哥,常年在北京打工,一次,偶然的拿着我給他做的菸袋去了潘家園,纔到了那邊,立刻就被人圍上,非要用三百塊錢買下他手裏的菸袋。
這位大哥也算是實誠人,礙於和我的情面,起初說啥也不肯出手,但是,最終還是熬不住那些人的熱情,以及逐漸哄擡的價格,最終將那菸袋鍋換成了五張嶄新的大紅票子。
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個鬧海金蟾形狀的菸斗。
衆所周知,金蟾有三足,兩隻前腿完美的蜷縮在前方,一條拖後的單腿是菸斗的柄,出煙口,就放在了金蟾大張的嘴裏,不管是論設計,還是論雕工,都可以說得上是精美絕倫。
那樣的東西都可以雕刻出來,只是簡單的雕刻一個人偶,對我來說,那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事實上,這隻人偶從最初的材料打磨,到最後的成型,我不過才花費了不到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而已。
仔細的看,那絕對是一個大美人,瓜子臉,尖下頦,一頭烏髮高高的挽起,身形婀娜有致,腰肢纖細柔滑。
最爲顯眼的,還是美人的下巴上,我有意的用檀香在上面將木料燒焦,以便在那裏形成一個黑痣。
如果細看的話,就在那美人的頭頂上,有着一塊人爲挖出的凹槽。
最爲精緻和不可思議的,還是這個木頭美人的四肢和脖頸,就像是市面上賣的那些兵人一樣,完全有可以活動的木質關節組成。
雖然看上去像是整木雕成的,但是,木人的四肢,乃至於腰部和頸部的關節,全是我用碎木片製成,同樣的用細的木棍串聯起來,中間塗上蜜蠟漆進行潤滑,就像是真正的人體一樣,完全可以做三百六十度的迴轉運動。
測驗完了闢痋針,我伸了個攔腰,伸手拿起木頭美人,看了看她的容貌,又用手活動了一下她的四肢,確定全部安裝結實,而且轉動靈活後,臉上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柳眉啊柳眉,看來,我盧天寶的手藝,還真的是不錯,居然把你雕刻的這麼惟妙惟肖,現在,算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我對着那美人雕像自言自語着,隨手從桌上拿起了一塊小小的木片,如果細看的話,就和木人頭頂的那塊凹槽大小相若。
那木片雖
然小,但是上面,卻是刻滿了奇形怪狀的符文。
我用指肚摸了摸木片上的符文,隨手將其插入了木人的腦中,順手將木人豎直着放在了桌面上。
木人站在桌面上,立刻出現了讓幾乎所有人看到都要爲之感覺到瞠目結舌的變化。
她就像是有生命一樣,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腳,歪着脖子看向了我。
“柳眉,雖然這個身體,你現在還不能習慣和適應,但是,如果想要去找那個傷害了你的人報仇的話,你也只能暫時先委屈一下了。”
我用食指敲了敲柳眉的腦袋,柔聲的安慰道。
聽到我如此說,桌上的木人,居然像是聽懂了我的話一樣,對着我重重的點了點頭,站立了一會,這纔想起來要對我表達謝意,彎下腰,深深的對我鞠了一個躬。
卻不想她這一下居然用力過猛,直接便摔倒在了桌子上,掙扎了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看着她憨態可掬的模樣,我忍不住的嗤笑出聲。
“柳眉,這種感覺,就像是穿着新買的鞋子一樣,一開始,肯定會有不習慣的地方,只要多適應一下也就好了。”
笑罷多時,我只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只好忍住笑,伸出自己右手食指的指肚,輕輕的撫摸着木人頭頂以示安慰。
故事講到這裏,大家可能都已經明白,這個木人,就是我之前所說過的槐人鬼俑,而她的身體裏裝着的,正是柳眉的鬼魂。
大家都知道,鬼魂性陰,最怕的就是陽氣的侵襲,如果不幸被太陽光照到,不需片刻,就會像是放在火上烤的雪水一樣,轉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槐木通陰藏鬼,鬼魂完全可以藏身其中,哪怕是在皓日當空的時候出現,也不會出現半點的損傷。
而這個人偶,卻又有着和人一樣的四肢和關節,可以任由她像人一樣的自由活動,除了不能說話,外加身體太小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的缺陷。
看着在桌上活動的柳眉,就連我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居然有這樣的本事,居然可以製造出如此精妙的江器來。
就在我看着自己的勞動成果沾沾自喜的時候,樓上的臥室門突然吱呀一聲從裏面拉了開來。
隨着聲音,靳姐急匆匆的從樓上衝了下來,由於出來匆忙的關係,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絲綢的睡衣,完全遮不住那一雙雪白粉膩的大長腿。
順着樓梯看上去,看着那不經意露出睡衣外的春光,我只覺得自己的鼻子裏,有着某些洶涌的滾燙液體在奔騰。
“天寶,許老來電話了,說是有急事找你,人命關天的大事。”
靳姐急匆匆的跑下來,不由分說的將手機塞入了我的手裏。
我接過手機,但是目光,卻並沒有離開靳姐那一雙雪白的長腿。
不過,許劍鋒在電話裏的一句話,卻像是一盆冷水,澆滅了我心中所有的熱情。
“天寶,馬天明的屍體被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