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撒謊
這天這裏,我又做夢了,夢見那個人也正在尋找周繼。
他發現了自己的破綻,現在他已經在下巴上附加了一顆黑痣。而且他探到了周繼的出生日期。
現在他準備就緒,四處尋覓周繼的氣味。
周繼太小了,他並沒有發現,儘管這個人跟他爸爸長得一模一樣,但是還是有一點區別——周繼爸爸的臉很陽光,而這個人的臉很陰暗。
他四處奔走,鼻子不停地抽動着。
他的眼睛一點點變綠……
●老太太
我發現這個城市有點不對頭。
大家好像都認識我,都在迴避我。
我經常看到有人在角落或者在暗處對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所有人的臉好像都有點模糊。
連樓房那黑洞洞的窗戶都變成了一隻隻眼睛,有眼無珠,把我窺視。
我懷疑這個城市的人都成了那個人的同夥。
我把大衣領子豎起來,急匆匆地走在路上。
我沒有戴手錶的習慣,就想問問時間。正巧看見前面有個煙攤,一個老太太一邊守煙攤一邊聽收音機。那是中國最早生產的收音機,“紅星牌”。
“大媽,請問現在幾點了?”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頭都沒有擡,說了一句:“11點24分。”
我一愣,現在明明是早晨,怎麼是可能11點24分呢?
“不可能吧?您的表是不是不準了?”
她把頭擡起來,看了我一眼,這時候,我發現這個老太太長得有點兇。她冷冰冰地說:“我的時間就是11點24分,你不信就問別人去。”
她的時間?這是什麼話?
就在這時候,好像爲了驗證老太太的話,收音機正巧報時:……剛纔最後一響,北京時間11點24分整。
它竟然跟老太太一唱一和!收音機報時哪有報11點24分的呢?
我盯着那臺古老的收音機,感到十分古怪:
老太太不再搭理我,把收音機緊緊抱在了懷裏,像抱着貓一樣,一隻手還在收音機上親熱地摸摩着。
我必須趕快離開這個煙攤,趕快離開這個時間。
想到這裏,我立即走開了。
走出了一段路,我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看,香菸架已經把那個老太太和那臺收音機都擋住了。
周繼又上幼兒園了。
他還是個小孩子,很快就忘掉了那段恐怖的記憶,只是夜裏他偶爾在自己的房間裏睡不着時,面對黑暗,纔會忽然想起那一幕來。
這一天,他正在幼兒園玩耍,忽然感覺到那個人朝他走近了,走近了……
他哆嗦着哭起來。
老師感到很奇怪,周繼平時很少哭的,今天怎麼了?
“周繼,你哭什麼?”
“我怕……”
“哪個小朋友欺負你了嗎?”
“不是,有個壞人,他跟爸爸長得一模一樣,他在找我,他要害我……”
“別怕,不會發生這種事。”
“他已經越來越近了!”
“就算是有壞人,你在幼兒園,他也不敢進來,有老師在。”
周繼擡臉看着老師,毫無信任。
他覺得,那個東西是老師抵擋不了的。園長也不行。
“老師,你還是把我藏到牀下去吧?求求你。”
●這包子太香了
我得趕快找到周繼。
可是,奔走了一上午,我竟然毫無所獲。
我感到肚子有點餓了。我說過,我不是一個超人,而是一個平常人,跟你們一樣,要吃喝拉撒。只不過,我是一個熱愛正義、尊老愛幼的平常人。
但是,英雄也要吃飯。何況我現在僅僅是一個準備做英雄的人。
路過一個包子鋪,我就進去了。
裏面很冷清,沒有一個人,連籠屜都沒有一絲熱氣。
人呢?
我喊了一聲:“老闆!”
這時從外面走進一男一女,女的年齡大一些,像個老闆娘;男的年齡更大一些,像個夥計。
他們好像藏在外面什麼地方,一直等着我走進這道門檻。
我甚至感覺到他們兩個人都是剛剛把笑斂住,我從他們的臉上嗅出了那種味道。
“有熱包子嗎?”我特意在前面加了一個“熱”字。
“有啊,要多少?”女的問。
“一屜。”我說。
那個像夥計的男人就從一個門簾下面鑽進了另一個毗連的房子。接着,他遞出來一屜包子。那女人端給了我。
我夾起一個咬了一口,還真是熱的。我就大口吃起來。
吃着吃着,我忽然感到這包子哪裏有點不對頭,漸漸停止了咀嚼。
到底是哪裏不對頭呢?我一時說不清。它不大不小,不硌牙,也沒有臭味……
我驀地想到是什麼問題了——這包子太香了。
不像是豬肉,不像是羊肉,不像是狗肉,不像是魚肉,不像是驢肉……
那是什麼肉?這麼細膩,這麼香!
我打了個冷戰。
猛地擡起頭,通過兩個房間中間的一個小方窗,我看見那兩個人正在詭笑着偷看我。
他們見我擡起頭,立即躲開了。
我不敢再吃了,我怕吃出一個指甲或者其他什麼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