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 穴(20)
“我夢見你追我。”
響馬想起了她開門之後那一瞬間的驚惶。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她問。
“能先講講你的夢嗎?”響馬說。
女人打量着響馬的五官,慢慢地說:“在夢裏,你的面目非常兇惡,我跑,你在後面追……”
響馬的眼睛瞪圓了,他無法判定這個女人是不是在撒謊。
“我一直跑進一個像山洞一樣的地方,藏在黑暗中。你追進來,四下搜尋我…………”
響馬覺得他現在好像就是在夢中。
“這個夢我反覆做過很多次。每次醒來,我都嚇出一身冷汗。我不明白,你怎麼突然出現在了我面前?”
停了停,她的眼睛突然變得迷離起來,輕輕地問:“現在,我是做夢嗎?”
“我還懷疑我是在做夢呢。”
“也許,我在小區見過你,不記得了,就夢見了你……有這種可能。”說到這裏,她似乎笑了笑。
響馬徹底傻住了。
他想不通,爲什麼她也會夢到自己?如果她說的是真話,那麼,是誰在更黑暗的地方操縱着這一切?
“哪一天我送你一幅畫。”響馬突然說。
“畫的誰?”
“畫的你。”
“你畫我?”
“我不是有意畫你,胡亂塗抹,畫出的那個女人和你很像。”
“那怎麼可能呢?”
“也許,我也是以前在小區裏見過你,只是沒注意,而你卻留在了我的腦海中,於是,不知不覺就畫出了你。”
“算了,我不看了,聽起來都害怕。”
靜默。
夜深人靜,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太晚了,我得走了。”響馬說。
女人一直看着響馬,沒做聲。
響馬站起來,朝她走過去。
她閃開了身子。
響馬走到她跟前的時候,緊張到了極點,朝她笑了笑,笑得很假。她似乎也笑了笑。
響馬跨出門那一刻,半扭着頭,一邊走一邊留意她在身後的舉動。她沒有舉動,她好像一直看着響馬的後腦勺。
走出門之後,響馬回過身,說:“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
“有這個必要嗎?”她說。
響馬又一次犯疑了,她爲什麼不說名字呢?
“這有什麼?”
“我不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什麼?”
女人說:“你小時候,沒聽老人講過嗎?——深更半夜,假如有陌生人問你的名字,千萬不能說。”
“是這樣……”
這時候,響馬感到腳下有一團毛烘烘的東西,他低頭看,是那條黑貓,它趴在了這個女人的門口。它還沒有睡,睜着綠幽幽的眼,靜靜聆聽這兩個人的對話。
“那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祕密嗎?”響馬說。
“祕密?”
“對,祕密。”
她冷冷地笑了笑:“對於我來說,你就是一個最大的祕密。”
“——你夢遊。”
“我不信。”
“我至少可以給你找兩個人證。有人親眼看見你和我一起夢遊。你有沒有夢見過,在山洞裏,你站在我背後,問我……”
突然,房子裏的燈“忽”地就滅了,響馬和女人都陷入了黑暗中。那條黑貓“嗖”地從不知道竄到了哪裏。女人在黑暗中低低地說:“你最怕什麼?”
響馬哆嗦了一下。
現實被夢魘一點點吞併。他假裝鎮靜地說:“……對,是這句。”
“我在問你,你最怕什麼?”女人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響馬搖晃了一下,差點被擊倒——她不是在接響馬的話,她是在問響馬!響馬感覺到,她隨時都可能伸出無數條尖利的爪子來。
“你在夢中一直沒有告訴我。”黑暗中的她又一次冷笑起來。
響馬還在掩飾着他的驚恐,他竭力使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你看,這些情節都對上號了。”
女人似乎不重視這個,她繼續陰森森地問:“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嗎?”
響馬後退了一步:“你總問這個……幹什麼?”
女人突然不說話了。
黑暗的時間移動得極其緩慢,像地殼運動。響馬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
過了好半天,女人終於開口了:“我經常問其他人這個問題。我是個導演,我想把人類內心最恐懼的東西真實地展現出來。”
響馬小聲問:“你用什麼方式展現?”
“電影。”
“電影?……”
“我在拍恐怖電影。你說出來,好嗎?省得我在夢中總追問你。”
“我最怕……你。”
“你撒謊!”她突然叫了起來。
響馬的神經幾乎崩斷了,他小聲說:“我不能告訴任何人……”
黑暗中的女人突然又說:“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
“不知道。”
“想聽嗎?”
“……你說吧。”
“算了。我最怕的東西和你最怕的東西一樣,我說出來,就會撞到你的心理障礙上。今夜太黑了。”
“怎麼突然就停電了?”
“我這個房子一到半夜就經常停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