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撒謊
次日,他把手頭的設計都完成了,叫“快遞公司”送走。
匆匆吃了晚飯,他接到一個電話,是第n個女友打來的。
n是一個很林黛玉的女人,她當然不知道響馬還有abcd一系列女朋友。她說:“我要去見你。”
“你別來了。”
“怎麼了嘛?有女孩子啊?”她酸酸地說。
“別胡說。”
“那你爲什麼不想見我?”
“我遇到一點事,得解決一下。”
響馬一邊說一邊在腦袋裏把這個n和夢遊中的那個女人的頭像疊放在一起,他發現碼子差大了。
他又把opqrst等等女朋友都在腦子裏過濾了一遍,型號都不對。
越這樣他越害怕。
他覺得這個荒草中的詭怪女人非常深邃。她總是笑笑的。他永遠看不清她的臉,永遠看不清她眼睛後面的那雙眼睛。
“什麼事呀?”
“你幫不上忙。”
“那可不一定啊。”
“哎,我還真得求你幫忙。”
“說吧。”
“過幾天我再找你。”
“好吧。”n有點掃興:“那你睡吧。晚安。”
“晚安。”
響馬放下電話,看了看他那凌亂的牀鋪,他知道,今夜他肯定還是睡不着。
一是他心思亂。不挖出那個女人的祕密,他的心就會一直放不下來,整天在胸腔裏提留着,悠來蕩去。也許,這件事他一輩子都整不明白。
二是他不敢睡。他怕他一睡着,就會被那個神祕的力量吸出去,走進那深不可測的黑暗中……
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我不睡覺,她會不會有辦法,讓我走出去呢?他希望這樣,因爲他清醒着就可以看到真相。
突然,他想到,那還不如假裝夢遊,出去看能不能看見那個女人!
想到這裏,他的心猛跳起來。
石英鐘一點點移動。夜越來越深,響馬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
窗外的月亮似乎洞察人間一切的祕密,它從雲朵後面閃出蒼白的臉龐,它要看一看結果。風颳起來,似乎在預告什麼。
零點終於到了。
響馬慢慢打開房門,他覺得今天門鎖的聲音特別響。
關好門,他走出去。
小區裏沒有一個人,那些高高的草都在看着他。今夜,他無比孤獨。
他直挺挺地走向小區的大門。
他感到自己的行爲很恐怖。他感到自己很恐怖。一個人如果感到自己恐怖,那就沒救了。
他感到不但自己夢遊有人操縱,就是現在這樣假裝夢遊都有人操縱。
爲了謎底,這個膽子本來不大的人豁出去了。
風把他的衣服撩起來,他感到徹骨地冷。
他是逆風而行,風似乎都在阻撓他。
他一意孤行,繼續朝前走。
遠遠地,他看見了那個新換的矮個子保安。他在風中踟躇,不停地用雙手捂耳朵。
響馬走過他的時候,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能感覺到那個保安在用詫異的眼光望着自己。
他一直走出大門,站在小區外的馬路上,向那片荒草地望去。
那裏很黑暗。荒草搖曳,似乎是一些寂寞了億萬斯年的野鬼,在叫喚他走過去。
這片荒草地,他太熟悉了,他無數次在半夜裏看見它,並且走進去。可是,現在不見那個女人,荒地上空只有一些蝙蝠在飛。
他站在馬路上直僵僵地等待,心情複雜極了。他不是在等待哪個情人,他不是等待遠方的書信,他不是等待一個機會,他是在等待一個目的不詳的恐怖女人。
半個鐘頭過去了,荒地裏始終沒有露出一個腦袋。
他感到自己有點傻。
那是一個夢,現在他卻來現實中尋找夢中的情節,不可笑嗎?也許一切都是那個黃減在杜撰,都是他在搗鬼。
一個爲自己製造塑料替身的人本身就有問題。
可是,他怎麼能說出響馬哪一天做了什麼夢呢?難道他不但能鑽進自己的房子,還能鑽進自己的大腦?
不論怎麼說,目前最可怕的就是他——黃減。
“你現在是夢遊還是在散步?”
有人說話。
響馬驚了一下,四下張望,判定那聲音來自荒草中。
“你是誰?”
“黃減。”
響馬猛地抖了一下,他彷彿看見那荒草中躺着一具塑料人。
“你躲在這裏幹什麼?”
“等你。我知道你會來。”
“你出來。”
“小點聲!你進來。”
響馬猶豫着,沒有邁步。
“你別怕,我不會害你。”
響馬想了想,終於慢吞吞地走向荒草叢。
果然有一個黑影在草叢裏端坐着,正是那個兩個眼珠離得很遠的人,他還穿着一身保安制服,不過已經很髒了。荒草高過了他的頭顱。
“你是不是在夢遊?”他又低低地問響馬。
“應該不是。”響馬站在他前面,說,“因爲我知道自己一直沒有睡覺。”
“那你是想見她?……”
“是。”響馬心裏說:可是,我卻見到了你!
“你這樣做是徒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