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撒謊
“是你不對頭。”
“我?”響馬懵了。
我怎麼不對頭?難道我瘋了?中邪了?
黑暗中的聲音繼續說:“因爲我天天半夜都看見你走出小區大門。”
響馬的頭皮一下就炸了——難道夢裏經歷的都是真事?!
他陡然明白了,爲什麼他每次都能夢見這個黃減在水銀燈下走來走去!
“後來,我懷疑你是在夢遊。”黑暗中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響馬像被電擊了一樣。
他從小就害怕夢遊。
你想想,深更半夜,你木木地起了牀,然後直挺挺地走出去,專門到你平時最害怕的地方去,比如沒有路燈的衚衕,比如廢棄的劇院,比如荒草甸子,比如公墓,比如太平間……
轉了一圈之後,你回到家中,繼續睡覺,天亮後,你起牀,吃早點,上班……
多少年過去了,你對你黑夜裏的經歷始終一無所知。
有一天,你的一個同事對你講了某個詭怪之地,把你聽得全身發冷。半夜裏,你等大家都睡着了,就直直地坐起身,穿上衣服,慢騰騰朝那個地方走去……
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嗎?
這是冥冥之中有什麼在控制着你的身軀,你越害怕什麼就越讓你經歷什麼……
“你是不是在做夢?夢見你值班時遇見了我?”響馬問。他不相信他做的那些夢都是現實!他不相信半夜時他真的跟一個陌生女人一起走那麼遠的路,進入那個刁鑽的山洞!
他不敢相信!
“你上個月27日出來過一次,這個月3號出來過一次,還有11號,17號……今天是23號。”
響馬也記不太清楚他哪一天做過那個夢了,他大概回憶了一下,這個黑暗中的人說得還真八九不離十。
“我還看見有個女人。”
響馬瞪大了眼睛。
這個女人是最恐怖的!
假如響馬真的夢遊,那麼,他每次夢遊的時間是半夜,這麼偏遠的小區外根本不會有什麼人,即使有人,他每次遇見的也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可是,他爲什麼每次都遇到這個詭祕的女人?巧合?難道,她知道他什麼時候出來夢遊?
或者換個思路,她有辦法遙控響馬夢遊?她一召喚他出來,他就像行屍走肉一樣走出來,跟在她身後?
她爲什麼每次都帶他去那個山洞?
她到底想幹什麼?
她是誰?
黑暗中的聲音又說:“她每次都在小區對面的荒草中等你。”
響馬屏住呼吸聽,生怕落掉一個字。
“你看清她的長相了嗎?”
“沒有,我能看見她的腦袋,模模糊糊的。你每次都跟她走,你自己沒看清?”
“一直沒有……”
“她從不早來。每次她出現之後大約5分鐘,你就出來,跟她走了。”
他停了停,又說:“開始,我以爲你們是情人。後來,我從你的臉上發現,你是在夢遊。——你從我面前走過去的時候,總是表情呆滯,目不斜視。”
“那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知道。那時候,我已經睡了。”
響馬在極度驚恐中沉默了。在這個世界上,讓人無法探究根底的事情太多了。終於,他岔開了話題:“你爲什麼要做一個假人?”
黑暗中的人似乎被觸痛了最深邃的神經,他緘默了。突然他說:“有個人替我工作,這是我一生的夢想。”
“那你本人去哪裏了呢?”
“我去見我的女人。”
“她是誰?”一說到女人,響馬立即想到那個控制他的女人,就凝聚了全部的注意力。但是他馬上覺得自己有點唐突:“……對不起。”
“我走了。我走了電就會來了。”黑暗中的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響馬愣了一下,馬上問:“那我以後想找你的話……怎麼聯絡?”
“我隨時都會來的。”
“你的塑料人還拿走嗎?”
“我當然要把我拿走了。我幹什麼來了?”
“那你……打算從哪裏出去?”
“你不用管,反正你也看不到。”
接着,響馬就聽見有輕輕的腳步聲,好像朝着書房那裏去了,又好像朝着臥室那裏去了。
過了一陣子,房間裏歸於沉寂。
電“嘩啦”就來了。
響馬看對面,客廳裏空蕩蕩,那個塑料人已經不見了。包括它的頭髮和眉毛,還有那頂大檐帽。
鬼知道剛纔說話的是不是它。
鬼知道它是不是自己走了。
這件事永無對證。
響馬來到書房,書房的窗子鎖着。他又來到臥室,臥室的窗子也鎖着。
他有點毛骨悚然了,四下看了看,又小心地把衣櫃拉開——“吱呀……”裏面什麼都沒有。
這傢伙怎麼就沒了呢?
如果剛纔說話的真是那個黃減,他如此輕鬆地就可以出入自己的家,那麼,以後還有一點安全感嗎?
他沒了,或者說它沒了。
這一夜響馬無眠。
響馬有一個特點,不論遇到什麼事,浪漫的也好,煩惱的也好,悲痛的也好,古怪的也好,都不會耽誤他白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