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撒謊
它還是沒有反應。
響馬低低地說:“……我知道,那天跟我說話的人就是你。”
它木木的。
“現在,就剩下咱們兩個人了,你繼續說吧。飛天小區到底怎麼了?”
它還是木木的。
“我不關心別人,我只關心我自己——跟我有關係嗎?”
響馬觀察着它的臉。
表面上,響馬很鎮靜,其實,他的心裏恐懼至極。假如這個塑料人突然開口說話,他一定當場昏厥。
突然,塑料人的大檐帽掉了下來。
房間裏沒有風,它的大檐帽怎麼會掉下來呢?不對!
響馬直直地盯着它的臉,過了好半天,沒見什麼異常,他才試探着一點點蹲下身,伸手去夠它的帽子。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它的臉。
終於,他成功地把那頂帽子拿到手了。
他站起來,慢慢走近它,小心地把帽子放在它的腦袋上……
響馬的手無意中碰到了它的頭髮!——那絕對是人的頭髮。響馬的心猛地抖了一下。
那頂帽子又一次掉在地上。
響馬這一次不敢彎腰撿了。他死死盯着這個塑料人的眼珠。他感到,它是在試探他的膽量。如果他不敢撿這頂帽子,那麼他就輸了,它摸清了他的根底之後,會加倍嚇他。漫漫長夜,響馬實在承受不住這種恐怖的煎熬了。
他必須把這頂帽子撿起來。
他後退一步,一邊盯着它的眼珠,一邊慢慢彎下腰去。
就在他要摸到帽子的時候,塑料人突然直挺挺地朝他撲過來!那一瞬間,響馬看見它的表情依然是木木的,雙臂依然貼在身體兩側,像一具屍體。
響馬驚叫一聲,就地一滾,竄到沙發前,驚恐地回頭看去——那個塑料人“吧唧”一聲摔在了地上。
它倒了。
塑料人沒站穩,倒了,僅此而已。
響馬驚惶地看着它。他認定,它是故意倒下來的。
響馬定定心神,慢慢走過去,把帽子踢開,然後,小心地把它扶起來,立好。它的個頭跟響馬一樣高。
“別演戲了。否則,我就把你扔出去了!”響馬近近地看着它,突然說。
牆上掛着石英鐘,眼看就到零點了。小區裏徹底寧靜了,遠處高速公路的車聲也漸漸消隱,夢在夜空中飄蕩。
也許是因爲剛纔的震動,響馬看到這個塑料黃減的兩個眉毛一先一後掉了下來。它沒有了眉毛,變得更加恐怖,鬼氣森森。
響馬正驚怵着,它的頭髮也一片片地掉了下來,很快就掉光了,一個光禿禿的腦袋。
響馬咬着牙關,鼓勵自己挺住,挺住,挺住。他低低地說:“你用這種方式說話,我聽不懂。”
塑料人光禿禿地看着他,還是一言不發。
響馬不再說什麼了。他忽然想到:如果讓它一下就變成一個活人似乎不太可能,應該給它一個臺階。於是,響馬看着它的眼珠,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有點餓了。”
塑料人木木地看着他。
響馬又說:“我得去吃點東西。”
然後,他一步步後退,終於退進了廚房——他想,他再次回來的時候,也許就會看見活的黃減站在他的房間裏了……
他不餓。
他走進了廚房之後,總得乾點什麼,他輕輕打開酒櫃,拿出一瓶洋酒,猛灌了幾口……這時候,四周突然變得一片漆黑。
停電了?
響馬傻在了那裏。哪有這麼巧的事!
此時,他不敢走出這個廚房的門了。他在黑暗中靜靜地站立,聆聽那個塑料人的動靜。
突然,他聽見一個嘶啞的聲音:“響馬,你來。”
他哆嗦了一下,大聲問:“你是誰?”
“我就是黃減啊。”
響馬差點癱軟在地。
黃減……
正是響馬把這個黃減抱回來的啊!
他扶着牆慢慢走出去,客廳裏漆黑一片,看不見任何東西。他站在離那個塑料人很遠的地方,顫巍巍地說:“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把我的替身抱回來了,我就溜進來了。一會兒我要把它抱走。”黑暗中一個聲音說。
“你是真人?”
“當然了。”
“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的辦法太多了,怎麼都能進來。對不起啊,我只是想抱回我自己的東西。”
“我能點上燈嗎?”
“不行。”
“爲什麼?”響馬更加驚駭了。
黃減似乎想了想,說:“我已經被開除了,我已經不再是這裏的保安,現在我是私闖民宅……真的,我只是想抱回我自己。”
響馬注意到,剛纔他說的是:“我只想抱回我自己的東西,”而現在,他說的是:“我只想抱回我自己。”
“剛纔我進廚房的時候,客廳裏只有一個塑料人,接着就停電了,回來就聽見你說話了……現在,我什麼都看不見,我怎麼能肯定……不是塑料人在說話呢?”
“信不信由你吧。反正你不能開燈。”
“我可以抽菸嗎?”
“也不行。”
“那好吧。你說,飛天小區怎麼有點不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