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3)
姜夢穎在一家很小的文化公司當打字員,她和車剛是老鄉。我和她,是最近通過車剛認識的。我之所以對她如此在意,仔細想來,是她性格中那種與生俱來的憂傷打動了我。儘管我平時笑哈哈的,甚至是個幽默的人,其實我本質上是一個不快樂的人。
這時候,大院裏突然傳來了狗叫,聲音很粗,一聽就是一條高大的狗。它好像看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叫得很兇。
我說:“這家的狗回來了。”
李串說:“半夜出去解手怎麼辦呀?”
車剛說:“有它守在院子裏更好,萬一咱們誰夢遊,肯定走不出這個大院,就被它咬回來。”
“你別總提夢遊好不好?”李串說。
“不說了不說了。”
男女同居一鋪炕上,肯定興奮。大家說話一直到半夜。
我的注意力一直系在姜夢穎身上,她始終很少說話,不過,我相信她沒有睡着。
車剛好像是第一個睡着的,他發出很重的鼾聲之後,我和李串也都不說話了。
月亮爬上窗子,屋子裏亮堂起來。
過了很長時間,兩個女孩似乎都睡着了,我也迷糊了。不過,我身體裏有一根神經始終緊繃着,我猜想車剛趁大家睡着之後,說不定會偷偷摸摸鑽進李串的被窩。
車剛的鼾聲一直打得很響,不像是僞裝。
那兩個女孩的鼻息此起彼伏,其中一個重些一個輕些,重的一定是李串。
我一動不動地聆聽。
四個人就這樣奢侈地浪費着這千金一刻的良宵。
後來,天好像悄悄陰了,連微弱的星光也沒有了,房子裏一片漆黑。
突然,我聽到一陣洗撲克牌的聲音,“嘩啦嘩啦”,很響,在東屋!
深更半夜,彭老太在跟誰玩牌?東屋只有她一個人啊。
我豎起耳朵聽,沒有別的聲音,只有孤獨的洗牌聲。我身上的雞皮疙瘩一下就起來了。
我碰了碰車剛,他像死屍一樣重,沒有醒。
“嘩嘩”的洗牌聲終於不見了。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了。是風吹窗子的聲音?是狗嚼玉米棒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睡着了。
我隱隱約約夢見車剛輕輕輕輕爬起來,像狗一樣爬向了李串……叄次早醒來,是個很好的晴天。太陽紅紅的,剛剛露頭。
其他人還睡着,我爬起來,悄悄穿好衣服,剛剛走出屋,就看見一條大黑狗狂叫着撲上來。我趕緊縮回來。
彭老太正在做早飯,她顛着碎步跑出去,把狗吆喝跑了,它跑出了院子。
我這才心有餘悸地走出來。
夜裏下雨了,肯定是急促的陣雨,很快就過去了,院子裏的地面溼漉漉的,中間的石板甬道被雨水沖洗得更加潔淨,從大門望出去,草叢鮮綠,河水似乎豐滿了許多,流得更歡了。
我想起來,夜裏那聲音可能不是什麼洗牌,而是下雨的聲音。
忽然,我想到了一個問題:剛纔我在屋裏看到了一行泥腳印!
我轉身進屋,果然找到了那行泥腳印,它從走廊一直伸進西屋,最後停在了炕下,位置正在四個人正中間的空擋。
這讓我無比驚異。
有個人夜裏出了門!
這個人的鞋子上沾回了那麼多的泥,說明他一定走了很遠的路。他在炕的正中間爬上來,讓我無法知道到底是誰。
這泥印很模糊,無法看清鞋底的花紋,連男鞋和女鞋都無法辨別。
另外三個人還睡着。
我拎起車剛的鞋,鞋底乾乾淨淨。我又拎起李串的鞋,鞋底也乾乾淨淨。最後,我拎起姜夢穎的鞋。她穿的是一雙白色旅遊鞋,鞋底也是乾乾淨淨!
我一下想到了那個彭老太!
當我們大家都睡熟之後,她來過!她在炕的正中間站了一會兒,看看這邊的兩顆腦袋,又看看另一邊的兩顆腦袋……可是,怎麼沒有她走出去的腳印呢?
我的腦袋一下就大了,驀地想到了自己!
我慢慢地低下頭,慢慢擡起腳看了看,也沒有泥印記,僅僅是有些溼,這是我剛纔出去在石板甬道上踩的。
他們三個陸續起來,在大院裏洗漱時,我問他們:“你們夜裏有人出去解手嗎?”
車剛一邊刷牙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我沒有。”
李串說:“都是你,講什麼鬼故事,誰敢出來呀?”
我又把頭轉向姜夢穎。姜夢穎警覺地看了看我,說:“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你也沒出來?”我追問。
她搖搖頭。
我沒有說明真相,只是說:“我可能是做夢了。”
其實,說這話的時候,我的心已經被某種黑暗淹沒——我們四個人中,有人夢遊!
肆早飯吃的是小米粥,蔥花餅,煮鹹鴨蛋,還有蒜茄子。
太陽很好。地面曬乾之後,我們一起出去玩了。我們決定從那個吊橋上走過,到對面小山上去。
姜夢穎說:“我恐高,怕水。”
李串說:“沒事,我們大家拉着你。”
“不,不,還是你們去吧,我留在家裏。”
我笑着說:“要不,你把眼睛閉上,我揹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