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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衣玉令 - 第423章 終身大事(二合一)字體大小: A+
     

    王氏看朱九的表情,不像什麼壞事,輕笑一聲,連忙拿眼神示意宋香。

    “死丫頭,還不快去給你爹拿衣裳。”

    宋香誒聲應著進屋去了,王氏卻走近朱九,悄悄往他手裡塞東西,小聲道:“朱大人辛苦了,不知大都督找我們家老宋和阿拾,是什麼事呀?”

    朱九低頭看到手心裡的銀子,哭笑不得,“宋大娘,你彆折我的壽呐,這個我可不敢要,大都督會擰了我脖子的。”

    王氏斜他一眼,笑盈盈地道:“哪有那麼可怕。大娘請你吃茶還不成。”

    朱九趕緊將銀子塞回去,看著王氏的表情,笑著瞥了時雍一眼,“是案子的事,大娘您不必緊張。”

    案子的事,不是說她家阿拾的終身大事?

    王氏的臉上瞬間流露出一絲失望,一把抓回銀子,拉下臉來,“去吧去吧。”

    朱九掌心一空,不明所以地撓了撓臉,費解。

    予安套了馬車出來,時雍小心地扶宋長貴上了車,朱九騎馬跟在馬車邊上,徐徐走出宋家衚衕。

    時雍打簾子同朱九講話,問道:“九哥,大人有什麼發現?”

    朱九轉過頭來看她一眼,“是廠督大人。”

    時雍挑高眉梢,“哦?”

    馬車在錦衣衛的大門前停下,趙胤似乎也剛剛趕到,上前朝剛下馬車的宋長貴端端正正地行禮問好,這周全的禮數把宋長貴嚇得手一哆嗦,雙腿有點發抖,說話頗不自在,眼睛都不敢直視這個殺人魔王。

    “大都督有禮,有禮。不知此時召見,有何要事?”

    趙胤側目看了時雍一眼,“本座想勞煩宋大人幫忙掌個眼。”

    掌眼?

    他能掌什麼眼?

    時雍和宋長貴對視一眼,跟了進去。

    ……

    不得不說,術業確實有專攻,時雍之前搞不清楚的那些毒物,白馬扶舟隻用了兩個日夜便有眉目了。時雍在錦衣衛那個庫房裡,看到了白馬扶舟的“培養皿”,一個個類似琉璃盞的小瓶,光怪陸離,奢侈萬分。

    白馬扶舟在大部分瓷瓶上都貼了標簽,時雍進去一看,歎爲觀止。

    “大都督、宋大人,請看。”白馬扶舟淡淡看一眼趙胤和宋長貴,眼神故意忽略時雍,淡定地向他們介紹道:“本督將毒物進行了區分,上麵都貼有標識。”

    “若以毒性區分,可得四類。一曰劇毒、二曰極毒、三曰有毒、四曰輕毒。”

    “若以毒物對人的害處,可分五類。一曰元神之毒、二曰糜爛之毒、三曰全身中毒、四曰失能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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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以毒物之源來區分,可得三類。一曰草木之毒,二曰邪病之毒,三曰礦石之毒。”

    白馬扶舟眼中佈滿一層血絲,顯然是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很是費了些精力,而時雍冷不防被一個古人科普了毒性、藥理、毒物作用,對他不禁刮目相看。

    在白馬扶舟介紹那些毒物的時候,她便有一個疑惑,冇有儀器,他是怎麼在短短兩日就把這些東西劃分出來的?

    白馬扶舟冇有看到時雍眼裡的疑惑,或說,自打她進屋,他就冇有看她一眼,介紹完了毒性,他拿起其中一個琉璃小瓶,指著裡麵的毒物,淡淡地道:

    “呈給陛下的聖像所用之毒,便是這個。”

    他又拿起另外一個。

    “呂家人所中之毒,應當是這個。大帽衚衕死的那幾個人,亦是如此。”

    將琉璃瓶放回去,他再拿起另一個瓷瓶,雙眼眯了起來,“這個密封在瓶裡的,便是水洗巷張家所中的蛇毒了。此毒煉於毒蛇之中,卻無須齧咬傷,便可入血液。中了此毒之人,死前極為痛苦,是為劇毒。”

    聽到這裡,時雍眉頭蹙了起來,突然問道:“那你我在天壽山遇險時,我中的那個毒,又是什麼毒?”

    白馬扶舟淡淡看她一眼,背過身去從木架上取下一個青瓷瓶,上麵標著“輕毒”、“元神”兩個標簽。他拿給時雍,一板一眼地道:“不致死,卻致幻。”

    “唔!”

    時雍拿起看了一下,又看著另外那些瓶瓶罐罐,突然發現經過白馬扶舟梳理後的毒藥,發現這些東西其實已然是一筆寶藏和財富了——得花費多少時間、精力和金錢,方纔製出這麼多毒物?

    她不由問:“可有解藥?”

    白馬扶舟不冷不熱地道:“輕毒可解,劇毒不能。”

    時雍點頭,問出了心裡的疑惑,“敢問廠督,是如何鑒彆出這些毒物的?”

    想她為了搞清楚毒物和藥性,讓朱九抓老鼠養老鼠可是好一陣忙活,在冇有儀器的情況下,她是當真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來的,因此白馬扶舟能做到這一點,確實讓她又佩服,又心生好奇。

    哪料,她說罷,卻換來白馬扶舟一聲嗤笑。

    “這便是要宋大人前來的原因了。”

    看他冇有想要回答的意思,時雍將不解的目光望向趙胤,“大人?”

    趙胤麵色平靜地道:“大牢有數百個死囚。”

    短短幾個字,驚得時雍一身冷汗,毛孔都張了開。

    怪不得白馬扶舟能在這麼快的時間內搞清楚這些毒物藥理,原來他根本就不是藉助儀器或者小老鼠來做實驗,而是直接用活人。而他們讓宋長貴來的原因,正因為宋長貴是個老仵作,有二十多年的仵作經驗,他們需要宋長貴再對那些死囚進行驗屍,以便確認是否和之前案件中發生的人死因一致,同時確認毒物能不能一一對應。

    興許是心裡有結,時雍幾乎下意識想到了天神殿。

    她一臉驚駭地看著白馬扶舟,“你怎能如此?”

    白馬扶舟眯起眼看過來,眼裡有一抹陰涼的笑意,“既犯死罪,那便是該死之人。既然該死,怎麼死都是死。能死得其所,何嘗不是他們的恕罪?”

    時雍啞口無言。

    她很想說白馬扶舟的做法泯滅人性,太不人道。可是在這個時代,死囚本就毫無尊嚴可言,又何談人道?她不能奢望這些貴人對死囚有憐憫之心。他們冇有做錯什麼,做的是她,錯位的觀念。

    這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宋長貴差人去叫來了宋辭,兩個人換了衣服進入大牢,時雍想要去幫忙,被趙胤出聲製止了。他在錦衣衛衙門裡擺了一桌夜膳,招待白馬扶舟,也為時雍備了一些甜品和湯水,可是時雍一口都吃不下。

    她走到空曠的院中,仰天望著漆黑的天際,一言不發地站了許久。

    大黑走出來,吐著舌頭坐在她的身邊,一人一狗靜靜而立,直到身上披了一層薄薄的飛雪,趙胤才撐了傘出來,走到她的身後,將傘支在她的頭頂。

    他不說話,隻是安靜地看著她。

    時雍眉尖微蹙,回頭望著他輕輕一笑。

    “大人怎地也出來了?”

    趙胤眼波微動,在夜下盪開一層複雜的漣漪,“阿拾不開心?”

    時雍輕輕笑了一下,有些勉強,“冇有。”

    她的笑好像渾不在意,可眉間眼底的暗影卻出賣了她的心緒。

    趙胤不是一個善人,做事自有規矩,更不會受女子左右。換言之,他對個人情緒的掌握能力很強,二十多年來,他始終一絲不苟,很少像今日這般,因女子輕顰的眉而失神。

    他能察覺時雍的情緒,可他並不知道為什麼。

    想了許久,趙胤似乎仍無頭緒,隻是低頭看著她,皺眉道:“下雪了,外麵冷,進去吧。”

    時雍拉了拉肩膀上的風氅,含笑搖頭,“我再站一會兒,等我爹出來就回家。”

    趙胤道:“宋大人冇那麼快。”

    時雍道:“沒關係,我能等。”

    趙胤怔了下。

    正月的京師夜晚極寒,這般站在風雪下麵,哪裡能好受?他看著女子堅毅又執拗的眉宇,喟歎一聲,再往前走了兩步,與她並排而立,將大半邊傘撐在她的頭頂,自己落了滿身的飛雪也一動不動。

    時雍知道他的腿疾情況,她可以這麼吹著冷風站在雪裡受凍,他卻不可以,一旦引發舊疾,他又有罪受了。

    不到片刻,她就站不住了,伸手去拿傘。

    “走吧,進去。”

    趙胤冇有說話,默默握住她拿住傘柄的手。

    兩個人同撐著一把傘,在飛雪中相對而視,眼對眼,寂靜無聲。

    “阿拾。”

    趙胤伸手攬住她的腰,往自己懷裡帶了帶,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我的許諾,一直記得。你彆失信。”

    什麼?時雍一時冇有反應過來,狐疑地看了他片刻,這纔想起他曾經說過,等這樁案子了去,他就請皇帝賜婚。可是,如今光啟帝都那麼躺著,怎麼為他賜婚?

    時雍問:“陛下醒了嗎?”

    趙胤麵無表情,“人人都說我權傾朝野,阿拾似乎並不這麼認為?”

    時雍愕然望著他,“你是說——讓小太子下旨?”

    太子既然代為監國,那麼皇帝冇法下的旨,趙雲圳可以,皇帝冇法賜的婚,趙雲圳可以。

    時雍怔了怔,輕笑出聲,“你要去逼小太子?”

    這位太子殿下可不是好搞的人,而時雍比誰都知道,趙胤和趙雲圳的關係,根本就不像外間的人猜測的那樣,趙雲圳不僅不是傀儡,還十分能搞事,他怎會輕易屈服?

    “我很好奇,大人要如何說服太子殿下?”

    趙胤輕輕捋她的頭髮,慢聲道:“隻要我想,天下事無不可為。”

    如此冷漠又自負的話語,讓時雍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大奸臣”呀。時雍想到趙雲圳聽到這話的表情,很是期待、也很是想笑。但此時此刻,她覺得應當矜持一下,於是略略低下頭,羞澀地將頭擱在趙胤的肩膀上。

    “那我便等著好了。”

    趙胤微微一歎,攬緊她。

    夜下飛雪,賽銀欺霜,靜靜地落在二人的傘上。

    冇有人說深愛不移,冇有人說喜歡到骨子裡,相識相知也冇有許多年,但如此相擁,總是不膩。有些人,不必道萬萬千甜言千千萬蜜語,隻須安靜地站在身畔,便想要餘生不負,結髮如霜。

    沉重的大門被拉開,聲音被風雪掩蓋,冇有驚擾到雪下相擁的二人。

    白馬扶舟停下腳步,站在落雪的屋簷下,臉上的笑容慢慢凝滯,看著飛雪看著狗看著她,一張俊朗的麵孔滿是冷意。

    “廠督,傘——”

    宋慕漓剛要撐傘就被白馬扶舟胳膊拂開。

    “滾!”

    他聲音喑啞,站了片刻,無聲地撥出一口氣,一點一點鬆開緊握的手,那雙幽潭般攝人的眼皮慢慢噙了幾分笑意,眼眉挑開,修長的手指攤了開,“拿來。”

    宋慕漓把傘柄交到他的手上。

    白馬扶舟徐徐撐開,一個人走向夜下停放的馬車。

    天空一片銀霜,染白了大地,白馬扶舟獨自上了馬車,冷眼而笑。

    “開門!”

    錦衣衛大門徐徐洞開,趙胤側過頭看了一眼,眉頭幾不可見地微微一皺。

    時雍察覺到趙胤的異樣,仰頭問:“大人,怎麼了?”

    “冇事。”

    “白馬扶舟走了?”

    “嗯。”

    “外麵太冷了,我們進去吧?”

    趙胤輕輕攬住她的肩膀,返身回屋。

    馬車裡,白馬扶舟默默地望一眼他二人相依的背影,慢慢放下簾帷,闔上雙眼。

    車轆滾動,黑漆的車身駛出大門,背後的兩扇大鐵門重重合上,撞出一道沉重的悶響,驚得寒鴉忽而驚起衝向天際,翅膀拍打間劃出一道悲鳴。

    “慕漓。”白馬扶舟突然開口,“去告訴長公主。”

    宋慕漓緊張地拉緊韁繩,騎馬走在馬車邊上,聞言湊近了一些。

    “廠督,說什麼?”

    白馬扶舟遲疑片刻,淡淡道:“就說我回來了,明日再去拜見她老人家。”

    “是。”

    宋慕漓猛地一夾馬腹,越過馬車往寶音長公主的彆院方向飛奔而去。

    寒風肆虐,夜沉如墨。

    馬蹄捲起千層雪。

    光啟二十二年如那一輛黑漆的馬車,漸行漸遠。飛雪不知終化水,銀刀彎弓壓山河。蒼穹下,一柄繡春刀徐徐出鞘,翻開了光啟二十三年波瀾壯闊的一頁————

    (本卷完,下卷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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