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醒一醒，前面馬上就到渠塘縣的七寶鎮了。”

在侍女小喜的低聲輕喚下，段卉有些迷糊地睜開了眼睛，唔了一聲，在小喜的攙扶下慵懶地坐正了身子。小悅則立時遞上溫熱的毛巾，讓她淨臉醒面好振作起精神。

重新拍打了一層薄薄的花露滋潤皮膚後，段卉的最後一點瞌睡蟲也被徹底拍飛，待小喜巧手地爲她梳了個簡單的髮式之後便掀簾外望。

昨夜一場秋雨，今晨起來天氣便一下子從悶熱轉爲微涼，即便不久之後秋陽依舊高懸在一碧如洗的長空之中，卻已沒有那股炙人的炎熱，加之秋風徐徐，結果就是午後上路時她不由自主地依着軟墊睡着了，一覺醒來竟然已經快到觀潮的最佳所在七寶鎮了。

“醒了？”一直騎馬護衛在側的沈望看見車簾掀開，本能地含笑而望，待見她面上猶自殘留着好夢初醒的嬌嬈紅暈，美麗地不可方物，胸口不禁又是噗通一跳。

段卉不好意思地笑笑，點了點頭，目光往遠處巡遊了一遍，正瞧見前方山頭上高高地立着一座寶塔，並依稀能看見有拱脊飛檐從黛綠的林木中透出來。因此刻已近黃昏，通紅的落日和絢麗的雲彩都做了那山那寺的背景，安詳地猶若世外淨土。

“那便是七寶塔和七寶寺，繞山而建的七寶鎮也是因此而得名。”沈望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執鞭相指，“山的那一頭便是同海口相連的河道，也是觀潮的最佳角度，今日是八月十八，等到潮汐涌來之際，七寶寺中便會撞八十八下鐘聲已退怒潮，鐘聲止，洶浪即平。”

段卉不禁笑道：“果真是鐘聲一停止，潮水就會退去麼？”

她曾經在科技發達的前世生活過，自然知道所謂的怒潮，不過是因爲海水受潮引力影響，加之特殊的地理環境而形成的特殊現象而已，和什麼佛教的典故宗義無關，因此與其說是七寶寺的鐘聲擊退了怒潮，還不如說是七寶寺的哪一代和尚聰明地運

用了潮汐的規律而給自己的寺廟鍍金。

“噓，小姐，寶寺之下，千萬不可不敬。”沈望還沒回答，兩個丫鬟已驚嚇地勸阻，小喜的面色更是虔誠肅然。

想到在這個時代，佛教在人們心中的地位，段卉立刻知錯就改：“是，是我失言了。”

小喜這才緩了臉色，但還是很慎重地又說了一句：“恕奴婢斗膽勸諫，等會進寺，小姐可要好好地燒三炷香給佛祖賠罪纔是。”

“是是是。”段卉最怕小喜拿出長篇大論來證明她方纔的戲言如何不應當，說完立刻閉了嘴巴重重點頭。

難得看到她流露出如此孩子氣的一面，沈望不禁微微凝目，但隨即就生怕她注意到而移開了視線，只是嘴角卻已不自覺地微揚起來。

進得鎮中，早有宋府的人提前安排好了客棧。衆人稍事休息了一下，便上山先敬香，而後遊了七寶塔，再下山來到怒渠的岸邊，恰是紅日已落只剩漫天彩霞的酉時三刻，再等待片刻便該是最後一次怒潮奔騰的時間了。

雖說渠塘怒潮是從八月十六便開始，連續三天都可觀看，可往往都是最後一日方纔最爲壯觀，觀看的人數也最多。此時，河岸上便早已人頭攢動如蟻，或席地，或自帶凳椅，或呼朋喚友，或攜家帶口地將堤岸擠得滿滿當當。而即便人羣如此之多，幾乎難以行走，可也還有許多精明小販頭頂竹籃趁機叫賣不絕。

因觀潮之人多是早早就來等待，怕一走開位置就被他人搶走而誰都不願離開，那些販賣糕點糉子水果的小販生意倒是十分的興隆。

河岸的最前段，幾十個官兵在不斷地巡迴維護秩序，硬是將河岸的最邊沿空出一米多寬的距離來，並時不時地就高呼着提醒人們不要靠的太近，以免等會被怒潮捲走後悔莫及。

大多數人都比較自覺，雖然都想盡量地靠近一些好更清楚地感受怒潮的威力，但卻也懂生命之可貴。只有少數年輕人滑溜溜地總趁

着官兵首尾難顧之時又越出界去，看的被大人護着的一些孩子羨慕不已。

看來這個冒險僥倖心理還真是古今相同啊！段卉帶着帷帽，一邊跟在沈望身後穿過擁擠的人羣走向宋家早就預定並派人佔好的位置，一邊看着那幾個和官兵玩遊戲的年輕人微微搖頭。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段卉等人雖然來的晚，可以宋家人在梧桐郡的影響力，自然是早就佔了一處上佳的觀潮位置，但必定也是相當好的。

“看！弄潮兒來啦！”剛剛入座，只聽一陣鑼鼓聲，人羣忽然鬨鬧了起來，齊齊地向着兩邊揮手。

段卉跟着望去，只見一列全都是赤膊紋身、足踏芒鞋的男子，個個雄糾糾氣昂昂地手持各式各樣的彩旗，浩浩蕩蕩地往這邊而來，並在衆人的歡呼聲中走入河岸的最前方。然後，每個人間隔兩三米地開始揮舞起手中的大旗。那旗幟之上，多數不是畫着威猛老虎，便是畫着靈動鯉魚，抑或是無角蛟龍，然後再繡着一個大大的姓氏。

段卉出發前被宋琇眉“科普”了一通，自然明白這些弄潮兒是做什麼的，也明白這種根本沒有氧氣瓶和救生衣，只能全靠自己泳技的遊戲有多刺激和危險，更知道這些弄潮兒屆時爭得不僅僅是位列前茅的名聲，更是想得到前三名的鉅額獎金。

賭彩這個東西，彷彿自人類擁有私有財產開始，便從未肯絕跡過。那一邊，弄潮兒們並排揮舞着彩旗，這一頭，已有專司之人捧着托盤最後一次前來收集簽着各自姓名和賭注數額的彩注。

“你可有看中的人選？”沈望笑着問段卉。

段卉搖搖頭：“我覺得這種競賽未免也太過危險了。”

沈望笑道：“這是渠塘觀潮素來的風俗，何況技有千種，他們在選擇這條路之前就早已明瞭此賽的風險，早就在官府之中籤了生死契。”

說着，也不勉強段卉，自寫了三個名字，各記一百兩地讓人投入盤中。

（本章完）